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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遇到了,如果是子衿和乐乐……这样想着,身边忽然有人重重撞了过来,手里提着的纸袋破了,玩偶熊和一条毛毯就掉了出来。

    现场静了一秒,萧致远没说什么,只是弯下腰捡起了小熊和毯子,又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小白熊身上的灰尘,放在怀里,重新面对媒体。

    他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淡淡的说:“关于东林投资的问题,晚些时候我们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至于私事,抱歉,还是无可奉告。”

    刚说完,医院的保安已经过来,分开了人群,护着萧致远进了电梯。记者们被拦在外边,虽然没有得到萧致远亲口证实,大多也都心满意足——毕竟萧致远拿着的东西多少证明了他的确是来看孩子的。蹲守的蹲守,发稿的发稿,慢慢的,人群就散了。

    萧致远到了病房门口,听到子衿正在低声哄着女儿,一听就知道是小家伙在闹脾气,他含笑走到床边,看到乐乐的小脑袋,同样怔了怔,忍俊不禁。

    子衿十分没好气:“你还笑!我们乐乐已经忧郁了!”

    他冲她眨眨眼睛,转到乐乐面前,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悄声问:“看到爸爸来了还哭呀?”

    乐乐刚才去卫生间,无意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竟然吓傻了,转头就趴在妈妈肩上大哭,就连护士阿姨劝都没有用。子衿告诉她头发还能再长,小姑娘捂住耳朵就是不听:“大家都有,就乐乐没有……”

    “谁来都没用。”子衿无奈,“干脆让她哭着吧,累了就睡着了。”

    没想到萧致远掏出了手机,也不知道搜寻了什么,点出来就塞在女儿手里。

    子衿听到音乐声音响起来,小家伙眼泪都没擦干,盯着屏幕,一边抽噎着,却看得异常认真。

    “爸爸,他……也没有头发。”

    “这个小朋友叫一休,因为没有头发,所以所有的人中间,就是他最聪明呢。”萧致远抱着她低声解释,终于小家伙收了泪,还学着动画片里小和尚的动作摸了摸脑袋。他松了口气,有些得意的冲子衿笑了笑。

    子衿一直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隔了十几米的距离,每个人都是那么小小的一点,可是放大了看,不知道又是多少喜怒哀乐呢。

    她重又转过头来,儿童单人病房里却迥异外边的聒噪喧哗——乐乐抱着小熊在看动画,还偷着傻笑;她的爸爸正温柔的陪着她,偶尔目光望向自己,相视一笑的时候,只觉得岁月静好。

    即便是假象,也让人留恋呐。

    “萧致远,我有话想和你说。”她开口的时候,一直浮躁不安的心忽然沉静下来了。

    因为有些事,注定要去做,像是一条长长的路走到尽头,总要告别。

    她不会再想后路。

    医院的走廊上干干净净的,有一股异常清净的消毒药水味道。萧致远看了看时间:“要说什么?我看过乐乐马上要走,公司很多事要处理。”

    她却忽然提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事。

    “你还记得ESSE公司么?”

    萧致远眉梢微扬,虽然诧异,却没说什么,答:“记得,现在也还是上维的大客户之一。”

    “当初就是因为你争取到了ESSE的订单,才让上维度过那次难关。”子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姐姐也陪你去了国外,半年时间,一直在忙那个订单。”

    “没错。”

    “萧致远,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是真的不爱我姐姐。”子衿扯起嘴角笑了笑,“就只有这件事,你没有骗我。”

    萧致远神色终于变得有些不自然,唇角有些不悦的沉了下去:“你怎么了?过去的事我早忘了。”

    “我姐姐的养父,当时是ESSE大中华区的总裁。”

    “子衿,你想说明什么?”萧致远有些不耐烦地说,“我通过你姐姐拿到了订单?然后又对她始乱终弃?”他的唇角挂着一丝嗤笑,仿佛觉得她十分的天真,“你觉得可能么?这种随时要被反行贿条例抓进去的事,我怎么可能去做?”

    “聪明如你,金钱行贿你不会做,可是感情投资就不一样了。许诺会娶她?等到合同签好了,你要反悔,她又能怎么样呢?”子衿冷冷笑了一声,“她当时有一位男朋友,却始终不肯告诉我是谁——是你要求她保密的,并且把我调出了总经办,怕我发现,是么?”

    萧致远的目光由柔软变得坚硬,拧着眉,欲言而止。只是到了最后,就像每次与她吵架时一样,终究还是沉默下来,仿佛什么都不在意:“随你怎么说。”

    “我要离婚。乐乐归我。”子衿深呼吸了一口,强自压下心口的怒气,“萧致远,我最后告诉你一遍——我要离婚。”

    “桑子衿,你闹够没有?看看外边的记者,你的照片刚刚曝光就想要再上一次离婚头条?”他气得脸色铁青,“别说是我,董事会都不会答应!”

    没想到这一次子衿笑得十分笃定,她的手指不经意的在攥着的手机边缘摩挲:“可是如果收购广昌一旦失败,你的董事会只怕会更加不答应吧?”

    萧致远轻轻眯起了眼睛,眸光深邃,声音不辨喜怒:“子衿,东林几位大股东信息外露,我真的希望这件事与你无关。”

    桑子衿轻轻摇头:“东林的投资人信息一直做得很保密。不过方嘉陵已经找到了两位投资人,他们同意将手上的股份转让给光科。也就是说,你和方嘉陵的份额对比是32%和25%。现在,我手上有最后一位王总的信息,只要发给方嘉陵,他将取代你成为东林的第一大股东。东林将不再代表上维进行收购。也就是说,你萧致远,出局了。”

    “四年前,你把上维、我和姐姐做了排序,上维排在第一;现在,这道排序题简单了一些,你只要把上维和离婚协议做个排序。萧致远,我想你不会犯傻吧?”

    萧致远一直安静地听她说完,表面的宁静之下细看,隐隐还带着几丝悲哀。“子衿,这个世界上,我知道你最珍惜的是什么。所以这几年,我都小心翼翼的不让任何人将之抢走。可是你呢?我爱的,我想珍惜的,你一样样的将它们抛弃,是在试探我的底线么?”

    “我对你的爱,不论真假,你早就不屑一顾了;我的女儿,她不是你亲生的,你要夺走;最后是我付出心血的事业,你也能这样轻易的将它作为筹码。桑子衿,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子衿的笑意渐渐转为苍白,她一眨不眨的回望这个男人,而耳边他一句句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插在心口,一滴滴的带出血来。

    这个世界上,但凡她珍惜的,不也早被他掠夺得干干净净了么?

    原来,他们都一样呢,伤得彻底。

    “五点之前,你给我一个回答。”桑子衿最后开口的时候,气息微微有些不稳。

    他决绝的转身,背对着她,只冷冷的说:“桑子衿,这个婚我不离。哪怕收购失败,我也不后悔。”他顿了顿,“至于你手上的信息,不论你打算怎么做,我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自然已经有人将记者们引开了,萧致远走得悄无声息。他坐上汽车,双手放在膝盖上,才发现自己竟在微微发抖。四年前自己接手支离破碎的上维,在董事大会上被人围攻的时候,他不曾发抖;父亲将他踢出上维,将哥哥换进来的时候,他不曾发抖……只有被桑子衿气到的时候,他难以克制的会像现在这样微微发抖,连掌心都是汗。

    原因很简单,公司可以起死回生,也可以重新夺权,无非是道路曲折艰难了一些。可是对着桑子衿,自己能怎么样呢?

    子衿和小婴儿刚刚搬进新家,尽管她的抵触情绪异常的激烈,可他内心深处始终是雀跃的。每天按时回家,泡奶粉、换尿片都亲力亲为,小女婴晚上不眠不休的大哭,他便抱着她,温柔的在房间走来走去,只是为了让辛苦一天的子衿好好睡觉。可她始终淡淡看着,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谁又知道他的委屈呢?这孩子,甚至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呐。

    后来乐乐长大了,不需要人哄着睡觉了。他却发现,自己和子衿的关系,彻底走上了一条死胡同。没有交流,没有接触,有时候一周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他真的开始怀疑,这个名义上已经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心底还有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分量吗?

    他忍不住试探她,各种各样的绯闻对象,甚至堂而皇之的在公众场合让她遇到。

    桑子衿给出的反应,永远如同石沉大海。

    窗外灯红酒绿,新旧女友活色生香,可是夜深人静,萧致远永远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没有人能跨进这扇门。他忍不住苦笑,这场戏,不知道是在演给谁看?那个人,她或许早就不在意了。五年时间,宠爱,漠视,冷淡,强势……但凡他能想到的,但凡他能做到的,他都做了。他自认是一个坚韧顽强的人,但,始终无法让她重塑起原来的信任与爱。

    到了今天,真正是个断点了。

    萧致远回到公司,电梯里的女生们明显静了静,跟着互相使了眼色,显然在拼命忍住说话的欲望。萧致远依旧有些恍惚,走出电梯的时候,总经办的一帮秘书们又在窃窃私语。他隐约听到几句话,便停下脚步问:“什么心都融化了?”

    被问到的小女生刚刚调到这里工作,脸唰的红了,站起来语无伦次:“我们……在看照片。萧总,你要不要看看?”

    屏幕转过来,萧致远怔了怔。是自己弯腰捡起乐乐玩具的照片,仿佛怕小宝贝的玩偶真的弄脏或者摔坏了,神色分外专注认真。他笑了笑:“这么快传上来了?”

    还是Iris替他解了围:“都去工作吧,萧总天天看,还没看够呀?”

    “可是萧总的女儿第一次见呢,好可爱。”有人悄悄说了一句。

    萧致远勾起唇角笑了:“是挺可爱的,下次抱她来玩玩。”

    哄堂叫好声中,萧致远回到办公室,看看时间,恰好五点整。

    她……发了,还是没发?——并不是在乎即将面临的巨大危机,而只是想要自己,这一次,他还能不能,让她有丝毫的心软。

    时钟指向五点半。

    内线响了起来。

    是陈攀打来的,声音有些惶急:“萧总,程宏那边来电话了,三个股东联名转让股权,目前股东名册正在登记修改,他们加起来控股已经超过了你……”

    一颗心砰的落下了。

    他和桑子衿,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萧总,你在听我说话吗?”陈攀声音十分焦虑,“我已经让律师给三方发出信函,他们这么做违反了当初协定……”

    “没用的。”萧致远淡淡的说,“他们敢这么做,自然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撑腰。”

    “那怎么办?萧总,这次可不比上一次啊!现在集团上下和你哥哥都盯着,这个项目要是失败的话……”

    “你让我再想想。”萧致远不由分说挂了电话,进而摁下内线,对秘书说:“现在开始所有电话都不要接进来。”他又将自己的手机关机,拉下窗帘,然后半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或许是太累了,只这样轻轻一靠就睡过去,各式各样的梦都在潜意识里飞舞起来。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妈妈……不苟言笑的爸爸……和暗夜之中,站在自己身边低声说话的子衿。

    猛地清醒过来,再一看时间,已经近晚上八点。外边秘书室已经空空落落,只开着一盏灯,似乎是Iris还在等着。萧致远推门走出去,Iris连忙站起来,从保暖瓶中到出一碗海鲜粥,笑着说:“萧总,先吃点东西吧。”

    他的确是有些饿了,坐下来一口一口的喝着,沉默不语。

    Iris依旧在发邮件,只是偶尔会悄悄看他一眼。整齐的鬓角,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长而微翘的睫毛却带出一份清新的稚气。这个男人,是自己眷眷不舍了近十年的那个人呐……

    “这粥……”萧致远忽然开口,声音中带了淡淡的疑虑。

    Iris心跳漏跳一拍,强自镇定抬起头,迎上萧致远的目光。

    他却只是将剩下的喝完,笑笑说:“哪家订的?味道真不错。”

    Iris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垂下眼帘,显然十分之失望。

    “你下班吧,今晚没事。”萧致远站起来回到办公室,随手关上了门。

    吃完东西,整个人精神好了许多,萧致远摁下遥感窗帘的开关,看着脚下红尘万丈,试图一点点的去理清思路。指尖还夹着一张有些老旧的照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他终于走回办公桌边,打开了手机。

    无数语音信箱的提示和短信涌进来,手机滴滴滴的响了许久。萧致远看着那些信息,心中十分清楚,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他把自己封闭在这里,外界却可能天翻地覆。

    手机又一次响起来,他看着显示,终于还是接起来:“爸!”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敢关机?”老爷子劈头就骂过来,“这种时候找不到人会对集团有多大的影响,你没想过?”

    “是我考虑欠妥。”萧致远平静的解释,“但,我需要这几个小时来静一静。”

    “听上去,你好像想出应对的方法了。”老爷子语气和缓一些。

    “爸爸,你也知道的,商场上没有永远的好运气。”萧致远淡淡的说,“我只能尽力再试一试。”

    “胜负什么的,也不需要我多说了。萧致远,你比我更清楚,如果这次东林最终撤资,收购失败的话……你还不如在第一轮就失败。这个世界,对失败者远比对一个创造过奇迹却又失败的人宽容。”

    “我很清楚。”

    “好自为之。”

    “爸爸……”萧致远在挂电话前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如果这次出事的是大哥,你会教他怎么做吗?会帮他想办法吗?”

    电话那头父亲只是生硬的搁下一句“多想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年轻的男人放下电话,眼神由软弱迷惘渐渐变得冷酷强硬,他只是想起了一句话——

    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只能自己坚强。

    他又一次拿出那张照片,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方嘉陵。

    医院里静悄悄的。

    乐乐已经睡着了,子衿本来抱着她一起躺着,却殊无睡意,从床头柜拿了手机,依然停留在短信界面上。好几封都是未读状态,她粗粗一眼扫过去,忍不住苦笑。

    小郑:老大,今天新闻里萧致远的老婆长得和你好像啊!赶紧去看!

    小郑:我又看了好几遍,觉得那个人就是你……你不会……真的一直和萧致远隐婚吧?

    小郑:天!公司里已经传开了……你真的是……老天!

    如此这样来自同事的短信还有许多,子衿滑到最后一条,却是方嘉陵发来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到底。

    这个时候,想必他说话分外有底气吧。子衿很清楚,就在一个小时前,方嘉陵召开了记者会。他作为东林投资的最大股东,单方面宣布东林将会再考虑是否加入并购竞争,并直言不讳,可能“让道”给光科。

    广昌并购案的一波三折、高潮迭起令现场的记者接近疯狂。假如说萧致远在第一轮反败为胜被视为奇迹,那么显然,这一次方嘉陵悄悄入主东林,就更像是神迹了。

    “方先生,上维的萧致远先生作为东林第二大股东,你们之间有过沟通吗?”

    “方总,您是怎样操作这件事的呢?为什么上维一直没有反应?”

    所有这些问题方嘉陵都没有回答,他的眼神隐匿在那双斯文的金丝边眼镜之后,只淡淡的说:“我想这次股权更迭的目标大家都清楚,只是为了收购广昌。所以,光科这一次,应该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他说得谦虚,只是背后的话语每个人都已听出来了。东林一旦撤资,那么上维又一次被踢出竞争圈,隐忍至今的光科和方嘉陵,才是真正的腹黑。

    子衿退出了短信界面,黑暗之中,瞪着闪烁着光亮的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

    乐乐不安分的翻了个身,小手搭在自己脖子上,还重重的蹭了蹭自己。她小心将女儿抱开,从床上翻身下来。

    为什么自己这么不安呢?明明应该是如释重负的啊……四年的婚姻,四年的枷锁,她终于要到了可以迈出的时候。以后,一个没有萧致远,没有信任撕裂,没有冷战的小家,只有自己和女儿两个人。在过去的四年里,每当失眠的时候,她就是用这个向往和信念支撑自己的……可是现在,为什么心里反而沉甸甸的,仿佛挂着一块铅石,连透气都变得异常困难呢?

    子衿就这么靠在沙发上,直直坐到了快要天亮。脖子似乎都僵住了,她拿了包,轻轻给乐乐掖了掖被角。小家伙舒服的蹭了蹭她的手,继续呼呼大睡。

    再多的不安和疑虑,此刻也被这轻轻一蹭抚平了。子衿走出病房,麻烦护士替自己看着乐乐,便离开了医院。

    而走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很长很长的时间,她将再也见不到光着小脑袋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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