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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俊卿笑道:“歌功颂德,请一桌酒席。”

    安洁忍不住笑道:“你又顽皮了。”

    俊卿一本正经道:“酒席不是请我的,是要安姊把他们都请来,席间你再对我大事歌颂一番,我自有法子叫掌门人眉开眼笑。”

    安洁颇为耽心的道:“你不是存了嬉谑之心,找个人戏弄一番吧?”

    俊卿笑道:“安姊认为我永远长不大吗?须知我已是武林十二大派共推的白道盟主,再也不像从前一样肤浅了。”

    安洁道:“你若自知稳重,请一桌酒席不算什么,但你确有把握使掌门人敞开胸怀吗?”

    俊卿道:“旁人的事我不在乎,若让安姊受秋老师责罚不是,小弟便是睡熟了也要心痛,你说我全跟自己过不去吗?”

    俊卿的性格安洁知道,他若是故作神秘,那是怎样也不肯说明的。

    好在俊卿爱她胜于爱己,她对俊卿的话倒是相信得过,于是便道:“好吧!你吩咐店家备酒,我这就去请他们。”

    华灯初上,后院精舍的敞厅里果然备了两桌上等酒席,白石道长与峨嵋掌门并坐首位,花如玉与终南其余三位仙子两侧相陪,俊卿夫妇坐于主位,峨嵋七女则是另坐一席。

    安洁虽然不知俊卿如何令掌门师兄敝开胸怀,捐弃旧隙,但却果如所言,举杯在手,先向白石道长道:“师兄,小妹妹敬我一杯,干。”

    她举杯一钦而尽,白石道长也只得一饮而尽,道:“四妹,你今天为何备下酒席,总不会是为我吧?”

    安洁微笑道:“便为师兄也未尝不可,但小妹不敢稳瞒,事实上乃是专为外子,师兄与各位姐姐不过是陪客而已。”

    广寒仙子柳若馨对安洁的情谊最深,也深知她是安份守已的内向人,听了这话便知其中有缘故,乃道:“怎么?这酒席敢是俊弟讨来吃的?”

    她一猜便已八九不离十。

    安洁脸上不觉微微一红道:“那倒不全是,主要离泰安近了,此后有他叔祖与师父在一起,要想开怀畅钦也不能够,俊弟又一直夸耀他的功劳,说是已经为我赢了这一场,磨着向我讨酒喝,我想想这次能够兵不血刃,他的功劳倒也不可磨灭,便藉此请大家聚一聚同方面垛他的馋嘴,另外也表示我对各位长途跋涉的道劳致敬之意。”

    柳若馨“卟哧”失笑,道:“俊弟也真会磨人,这点功劳算得了什么,竟然厚着脸皮讨酒喝。”

    俊卿忽然板起脸孔高叫道:“柳姐姐,你不公平,这般天大的功劳还不算什么,一场血战不但化为祥和,并且还将梅若望拉了过来,又不曾替家师背了信诺,如今宫彤的阴谋折穿了,此后只要同仇敌忾对付多尔衮,取得参王蛟丹以后,武林便可从此太平,换成你是白道盟主,我不信你能比我做得更好。”

    他故意大呼大叫,好象受尽了委曲,席间诸女,均不觉掩口葫芦,吃吃笑出声来。

    这是玩童争强好胜的神态,诸女都比他大,自然难免失笑,但花如玉和他年龄相若,一颗芳心又深深系在他的身上,便觉替他深感不平,于是十分认真的道:“各位姐姐,小妹倒觉得白大侠之言有理,最低限度,他能是宫彤在那股紊乱而又一无线索可循的状况下,辨别出谁是宫彤收买的奸细,这便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各位姐姐认为对吗?”

    安洁听了这话,忽然心灵一动接口笑道:“你是仅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到时候一旦发生拼杀,便从双方对敌之人当中去寻真正的敌人。当时眼见和谈有望,余道南等人去偏偏自作主张,故作义愤填膺,唯恐天下不乱的一味拼斗不休,于是他便想到他们可能是奸细,其实他也没有一点把握。”

    姑射仙子陈秀月骇然接口道:“怎么?原来当时你对掌门师兄也有疑心?”

    她讲这话,眼睛是瞪着俊卿说的,俊卿连忙道:“不敢欺骗陈姐姐,当时我是想加以观察,看看真人是否战而不力?因为我假设既是奸细,必定不肯当真拼命的,后来见到癞头陀他们愤而出战,一交手便伤人,我的假设才完全推翻,进而觉得应如龙、余道南他们可疑”

    缥渺仙子张初美黛眉含颦,道:“俊弟,无论怎么说,我对掌门师兄的态度总是过分了,你几乎逼得掌门师兄羞愤自绝呢!”

    俊卿坦然道:“是!小弟错了,小弟愿意受罪。”

    柳若馨毕竟爱护他,抢着笑道:“好!罚你喝三杯,三大杯呀!”

    俊卿当即起立斟酒,斟了满满三大怀,连仰脖了,将三怀酒喝了下去,然后又斟了一杯,端着杯子向白石真人道:“真人海涵,小弟迫于形势,当时的措施容或欠当,现在谨以水酒一杯,聊表负荆之意,真人如有不忿,便再罚我三杯。”

    他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客卿之位,涎着脸孔作出一付小孩子乞饶的模样,又将第四杯酒一饮而尽。

    女人爱笑,在座女人都被他引笑了,白石真人却仍冷冷的寒着脸,但总算不失风范,端起酒怀虚应道:“负荆之意不敢当,那是我心胸狭窄,自讨没趣,白大侠不必放在心上。”

    俊卿成竹在胸,只怕他不开口,他既开了口,虚应也好,认真也罢,俊卿是一概不管,只见他嘻嘻一笑,道:“到底是一派掌门,气度毕竟与人不同,还说自己心胸狭窄哩,我看你的度量最大。”

    他不等旁人接话,径自续道:“真人,我离开太行山临走之时,又梅子豪说了几句话,又为他向他父亲求恕,你说我作得对不对?”

    他完全作出一付稚气未去,虑心求教的模样,白石真人虽未作答,脸上绷得紧紧的肌肉却已逐渐放松了。

    花如玉对梅子豪印象极劣,反而小嘴一蹶,道:“哼!还谢哩?你就是那件事作得不对。梅子豪最不是东西,对女人总是一付色迷迷的怪样,他居然敢对安洁姐姐存有非份之想,我都替安洁姐姐抱屈,亏你还有这份气量为他求饶。”

    俊卿扬眉张目,不服地道:“我有我的想法啊!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这是古有明训的。他对安姐姐存有爱慕之心,而且痴心妄想与我作对,这证明安姐姐确有令人爱慕之处,对安姐有什么损伤呢?安姐嫁给我,我便与有荣焉,便该自慰自足,因安姐而感到骄傲。梅子豪嫉妒我那是能怪其然的,我若因此恨他,那便比他还不如了。”

    他讲完又问白石道长,道:“真人,我的想法对不对?”

    白石真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峨嵋掌门时鉴珊接口道:“高论,高论,我还道俊弟仅对女人好,原来你对男人也曲予宽容的。”

    广寒仙子柳若馨笑道:“俊弟现在是白道盟主,自当将仁恕之道披及众生。”

    她俩的语气含有讥讽之意,但俊卿故作不懂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认为人贵自足,自足方能静静的思考。

    每椿事情发生都有因果。那结果也许使探讨,惑于眼前的是非,其错误也许就是自己。这个无分男女,也不是将仁恕之道披及众生,而是自得其乐。”

    缥渺仙子皱着眉头道:“你在讲什么?我听不懂。”

    俊卿一本正经的望着白石道人道:“真人一定懂”

    安洁早已明白俊卿的用意,乃道:“俊弟,三师姐是在问你,你讲话半而不接,怎么去问掌门师兄?你那句‘自得其乐’连我也不懂,快讲吧!”

    俊卿回眸道:“我不信安姐不懂,这便是自反啊!自反的结果其错在人,我原谅他,其错在我,那便勿惮改过。这样心胸自然舒畅,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一个人心无芥蒂,荡荡坦坦,真所谓质诸天日而无愧,其乐何如,不言可知。安姐若再不信,你可以问真人,真人习道,一定讲得比我透澈。”

    俊卿讲到这里,白石道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笑声来得忽然,大家都向他望去,俊卿惶然道:“怎么?我讲得不对吗?”

    白石道人连连颔首道:“对!对!对极了!不过,我请白大侠不要再演戏了,白石惭愧!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席酒果真是为我而设。”

    此话一出,众女相顾愕然,俊卿则与安洁交换了一个会心微笑。

    只见白石道人神色一黯,继续说道:“太行山之事,我心中的芥蒂确实未除,又因我有过自绝之念,近日时时想到先师当年被逼自裁的景况,心中烦闷,难以自遣,所以就形于色。四师妹也许见我落落寡合,才备下这桌酒席,俟机开导于我,是这样么?”

    安洁赧颜道:“事情纵然是这样,小妹也不敢说开导师兄。”

    白石道人苦苦一笑,道:“开导不开导那也一样,总之我现在想通了。贤夫妇的这份心意,愚兄总是感激的。白大侠提醒我‘其错在人’。我原谅他,其错在我,那便勿惮改过,先师之死,我该想到那是师祖的遗训,谁也不能违背,太行之辱,便该想到盟主的口谕,便是命令,我不遵守,事先便已辱及盟主的身份,盟主纵然故意给我难堪,那也是‘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我又怎能自怨自艾,责怪他人?现在好了,一切都成过去,我们喝酒。”

    他说完端起酒杯,绽开笑容,跟大家颔首致意,领先干了杯。

    于是阴霾倏收,笑声澌频传,融融乐乐的一直喝到梆响三更,方始尽兴而散,名自就寝。

    第二日,他们到了泰安,白石道人便将终南门下悉数遗返西安,只请野叟医仙二人同赴长白。

    安洁不愿与俊卿分离,但因怀孕已久,肚子渐渐大了,白石道人便以掌门人身份,勒令安洁在集贤山庄相候,于是柳若馨、陈秀月、张初美、花如玉,以及峨嵋七女便在泰安陪着安洁。

    他们在泰安也只呆了一天,第二日但束装就道,一直向关外进发,此行便只有野叟、医仙、白石、俊卿以及峨嵋派掌门人时鉴珊,共计五人。

    一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这日过了义州,他们便乘排溯鸭绿江而上。

    那是为了避免宫彤派人拦袭,再者便是沿途整备采参必须之物。

    医仙狄梦放博览群籍,深知药性,那年头人是合药圣品,故此医仙虽居江南,对那采参的知识却比关外当地人还要丰富。诸如美酒、冻肉、果品、刀叉,铁锹,以及套参用的“快道绳”莫不在路上尽量购齐。

    俊卿完全是门外汉,他看见好奇,便问道:“狄老师,我知道刀叉、铁锹是掘参用的,酒肉果品是祭神用的,这红绒线叫什么‘快道绳’那是干什么用的?”

    医仙笑了一笑,道:“掘参有许多相沿下来的规矩。臂如祭神是祈求人众平安,满载而归,露宿脱去鞋靴,是叫‘豺狼狗’前来卫护,垫托山参要用‘青菜’包扎山参要用‘菠萝’这红绒红叫‘快道绳’便是发现山参时要尽快上前,轻轻用这道绒红将它缠住,不然安它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医仙微微笑道:“我也不清楚,相传人参是通灵的,譬如垫参用的‘青菜’乃是一种长在老树上下的绿苔,包参用的‘菠萝’也是一种海绵一样柔软的树皮。如果不用这种绿苔、权树皮扎人参,人参也会自行遁走。采参的人代代相专,都是这样做的,谁愿意甘犯忌讳,将幸幸苦苦掘到的人参,去试验它是否真的会遁走。”

    俊卿解嘲似的笑了笑道:“相传下来的习惯风俗规矩,我想一定有它的道理,当不致于全是迷信‘豺狼狗’又是什么神祗?它真能卫护脱去鞋靴的人吗?”

    医仙听他将“豺狼狗”当作神抵,不觉失笑道:“你以为‘豺狼狗’也是采参人妥拟的神名么?那你便错了,它是一种似猿似狗的野兽,秋冬以后经常出没在关外山区,入夜才出来觅食。但也确有它怪异之处,那便是见到脱鞋而卧的人,它便绕人撤尿一圈而去,说也奇怪,只要它撤尿之处,便会狼虎远避,虫豸不侵。据典籍记载,这些都是事实。”

    一旁的时鉴珊愈听兴趣愈浓,接口笑道:“狄老,这倒像是神话,你能不能将采参的一切都讲一遍,也让我们长点见识。”

    狄梦放点头笑道:“当然可以,时掌门人要听,我这就讲,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

    于是医仙不厌其烦的便从“人参”一开始讲起,他说:“人参是一种五加科的野生草本植物,茎直叶长,秋季开花,深秋结果,花小而淡白,果赤如扇球,根部便是人参,普通长不盈尺,作纺锤形,年代愈久,愈似婴儿,故叫人参。

    人参又叫山参或野参,要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僻岭之处才有。关外人每当秋季收成以后,以迄大雪封山以前如此,十年以上的人参已不多见,像太行山主梅若望发现的万年参王,那是千百年也难得一罕世珍品。

    人参年代的区别看枝丫,通常有两夹子,登台子,四撇叶五撇叶等等之分,枝丫愈多,年代愈久。传说人参生长之地飘忽不定,极难寻觅,故此掘参之人趁开花结果之时入山。那时天尚未雪,丛翠之中如果以现赤红颗粒,好便就是人参。采参人抓住此一特点,每有斩获。”

    医仙讲到这里,时鉴珊猛然尖叫道:“啊呀!如今深秋已过,转眼便是冬至,长白山万里覆雪,一片银白,人参的果实盖在积雪之下,我们如何发现呢?”

    医仙望着她笑一笑道:“人参有一特性,那便是年代愈久,开花结果的时间愈迟。梅若望发现的既称万年参王,结果当在冬至左右。

    不过,像这种通灵的稀世之宝,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们此行,也不过碰碰机缘而已。”

    时鉴珊虽然不是贪得之人,但既医仙说得这般困难也不觉兴趣索然,大大的提不起神来。

    医仙见了,忙又续道:“时掌门人不必丧气,人参出现之地,必有奇花异卉随之而胜,那奇丑淫秽的恶蚊尚且能知盘踞不去,人为万物之灵,焉有寻它不着之理?况且梅若望不久也要赶来,多尔衮也是有企图,他们必知大概地段,我们获宝之地本就不重,何不敞开胸怀,听其自然?还是听我说那人山掘参的种种事故吧!”

    时鉴珊听了这话,深感自己失态,她正扬起精神再听下去,忽见野叟眉头轻扬,沉声说道:“且慢,附近有兵刃拳掌之声。”

    舟中四人,以俊卿的“玄门罡气”修为最难也最高,野叟这样说,俊卿稍一凝神,果闻岸上十丈之内有人厮杀,并且听出其中一个竟中安洁的族叔太湖水寨的总舵主吴一飞。

    吴一飞居然在关外出现,而且与人厮杀不休,俊卿下意识觉得吴一飞必是追寻自己而来。他不知安洁出了事,抑是吴一飞的太湖水寨有了变故?当下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人便出抢着循声一纵而逝。

    半盏热茶光景,俊卿已经领着吴一飞再次出现在舱内,这时吴一飞浑身浴血,气息犹未能定。

    医仙便问道:“一飞兄怎的赶来关外,又与什么人发生冲突?你不是决心不愿介入蛟丹参王之争了吗?”

    吴一飞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喘息着道:“我哪里是为蛟丹参王,我是为我侄女婿送剑诀来,不意在岸边碰上几个鹰爪,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时鉴珊听了“鹰爪”二字,心里一惊,接问道:“什么鹰爪,可是多尔衮的手下?”

    吴一飞道:“我不知道是谁的手下,但知他们穿着当朝官员的制服,他们见我急急赶路,便来盘问,我趁机说了俊儿的衣形着象,问他们可知你们去向,不料为首之人竟然喝令我拿下,我一怒伤了他们两个人,厮杀便因此而起,想不到他们都是武林中人,身手都十分了得,若不是俊儿及时赶到,我恐怕还要吃亏。”

    白石道人眉头一皱,接口道:“这样说来,宫彤已在各处派了阻挡拦袭之人,说不定我们的行藏已经泄露,为了避免无谓的厮杀,我看不如就此弃舟,从陆路赶帽儿山。”

    野叟想了一下,道:“我看不必,吴舵主既然兼程送来什么剑决,那定是不传之秘,舟行较闲,俊儿恰好趁机演练,此行也许可以派上用场。再说,便是有人前来寻事,我们以逸待劳,也较有利。应我们几人在此,纵有千军万马也不足惧。”

    吴一飞这人粗犷好斗,便有天大的事也不怕,野叟这样说,他首表赞同,乃道:“田老之意极是,凭我们几人怕过谁来?”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束黄绢,交给俊卿,又道:“这是‘抱残守缺’剑诀,你婶娘不知从何处找了出来,巴巴的一定叫我送来给你,我到泰安见到安洁侄女,才知你们已经兼程北上。

    你趁舟行闲着将它练熟,宫彤那厮谲诈多智。据梅山主散发的手谕说,采参取丹之行不知尚有多少危难,练熟了便少一份危险,也不辜负你婶娘一片心意。”

    俊卿在几人之中辈份最低,他接过这剑决也不置词,只有道了谢,问了“婶娘”安好,又问了安洁的近况,便带吴一飞沐浴更衣去了。

    舟行本来较缓,俊卿又要练剑,他们走走停停,一直挨到约定之日方在临江登陆,直奔帽儿山。

    帽儿山其形似帽,位于临江城郊,山不高也不大,风景却甚宜人,登山可览江城景,以及鸭绿江头的点点舟帆。

    在帽儿山庄有座香火鼎盛的“三源寺”主持明觉僧出身五台,年已古稀,也是武林中人,早年曾于野叟有数面之缘,故此“三源寺”便成了他们心目中临时歇足之处。

    不料一行六人甫抵寺门迎面便见到扮成香客的太行山主梅若望父子,于是彼此相邀晋见了明觉大师。

    明觉大师虽是武林中人“三源寺”却与武林无缘,差幸大师心存汉室,热心公益,听了野叟述明来意,立即派出三位弟子分别伫候各派之人到来,并且拨出一座静院,作为他们歇足议事之用。

    第二日,各派之人在明觉大师在弟子导行之下,先后都到了“三源寺”当夜饭后,他们胆在静院大厅集议进山采参以及共御强敌之事。

    这次与会之人,除了野叟一行及梅氏父子以外,太行山另有两位寨主随行,一位是“塞外驼龙”宁振风,一位是“铁臂飞猿”陆瑞庭,另外便是各派掌门人,以及少林派的的临院无明,武当派的掌院无意,华山派的袁药,青城山的金鞭崔首老,五台派的瘦头陀昆仑派的祁昴武,崆峒派的头陀,其余阴阳山、点苍、形意三派则仅掌门人参加,算来不足三十人,但论实力,可说全是当代精英,天下的一等高手都到齐了。

    他们所谓集议,其实不过询问梅若望发现万年参王的地点,以及如何分组进山,如何互相接应而已,最费事的,倒是多尔衮调的状况一无所知,此去不知将要遭何种阻击,如果多尔衮调用清兵,沿途设伏,能否获取蛟丹参王尚在其次,他们都是侠义之土,想想可能发生的伤亡人物,内心也觉恻然不安,因此直到三更,会议仍旧不能结束。

    岂知便在他们委决不下际,白须飘飘的明觉大师忽然进入静院大厅,道:“各位尚未达成协议吗?多尔衮的手帖来了。”

    野叟惶然起立道:“怎么?多尔衮的手吗?他怎知道我们你这里?”

    明觉大师微微一笑道:“田兄不必为老衲耽心,老衲虽然遁迹空门,肤色与血液总是道地的汉人,多尔衮与老衲过不去,老衲何妨率领门下,重返师门。前明之仇,本就不分僧俗,田兄还是先看手帖吧!”

    他讲这话虽然心平气和,词意的慷慨激昂,却不输于击筑而歌,与会之人听了,都不觉热血沸腾,再见那手帖竟是白色的,白色的手帖,何异象微死亡,众人未看内容,内心的怒火已经火冒三丈,敌忾越发坚强。

    手帖的内容倒也简明,第一,他原与群豪共有蛟丹与参王,彼此以朋友相处。所谓“朋友之义”也就是“福祸同当,忠难相扶持”这一点群豪当然不会答应。第二,他愿以武林朋友解决蛟参的办法,在白头山万象谷内与群豪争一日之长短,以决蛟丹与参王谁属。那时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也于今后无关。群豪应允了,集议便也至此结束。

    次日,他们再次分批而进。

    由于万象谷正是梅若望年前发现万年参王之处,所以第一批由终南、峨嵋、少林、武当、昆仑,加上俊卿等六派之人结成的行列,便由梅若望当先领路。

    第二批则由野叟率领。迟延半日而行,以便一旦遭遇变故,彼此能以接应求援。

    谁知路上竟未遇变故,这倒又出了群豪意料之外。

    到了万象谷口,远远便见到皑皑白雪的山腰上,早已结下了一二十处帐幕,那帐幕自然是多尔衮设下的。每个帐幕长宽六丈,中可容纳二十余人,由此可知多尔衮的属下竟不下三四百人之多。

    群豪进了万象谷,早有守望之人人帐禀报,群豪以为出来的必是多尔衮,岂知登山坡,出面之人竟是宫彤,不过宫彤身侧,另一个体形高大,长象猛鸷的白发老者,看去与宫彤的身份不相上下,另外有三个红衣喇嘛,七八个年岁不等的劲装疾服之人环立他们身后,看去都是武林健者。

    俊卿见到这等阵仗,便知多尔衮本人将不会出面了,于是他从容不迫的走向前去,朝宫彤抱拳为礼,道:“总管大人,咱们久违了。”

    宫彤冷冷的道:“白大侠不用虚套,你们只来了这几个人么?”

    俊卿含笑道:“第二批傍晚可到,总共是二十七人。”

    宫彤“嗯”了一声,道:“王爷的手谕你们可见到了?是战是和,白大侠答我一句。”

    俊卿哈哈一笑,道:“当日我问总管大人是战是和,今天总管大人问我是战是和,这是以牙还牙,报复得好快。”

    宫彤脸色一沉,道:“我不与你磨牙,愿闻是战是和?”

    俊卿笑容不减,但却直截了当,道:“战!”

    长象猛鸷的老人蓦然畅笑,道:“好!够豪气,那便请对面帐幕暂歇,咱们来日一战。”

    两军对垒,本以逸劳为胜负之机,这老人不但不占便宜,且为俊卿等备下帐幕,俊卿是个洁白无疵的人,当下便对这老人生了一丝感。

    但他也是个江湖习气不深的,他连老人的姓名也不请教,便自拱手道谢辞去,随着老人指定引路之人到了另一面帐幕之中歇下。

    那边帐幕内被褥及饮食之器一应俱全。

    群豪早已谋取议定,此行俱听俊卿之命行事,以免意见分岐之时有了龃龉,授人以隙,因此俊卿之决定,群豪便无异议,到了帐幕,除了饮食之事,俊卿便命群豪便各自调息,静待后继之人来到。

    入夜以后,第二批野叟等人到来,俊卿派了守望,将其余之人请入自己的帐幕,商讨来日对敌之策。

    不料群豪刚刚就座,幕后人影一闪,天杀星已经捷如狸猫一般窜了进来。

    俊儿到师父,欣喜欲狂的叫道:“师父,你来啦,哈叔祖呢?”

    天杀星以指就唇,作了个轻声的手势,然后悄声道:“俊儿,我告诉你,宫彤与左华,便是你杀父的仇人。”

    俊卿大惊起立,急声道:“左华?左华是谁?”

    天杀星道:“便是白昼与你的对话老人,他目前是多尔衮的内府总管,地位尚在宫彤之上,他本是为师的同门师兄,后来因犯淫戒被你师祖逐出门墙,为师在甘凉道上被人暗袭几乎丧命,便是他下的毒手,后来为师被你父所救,他又杀了你杀母泄恨,左贼的功力尚在为师之上,明日对敌,你要倍加小心,千万不可冲动误事,记下了吗?”

    天杀星对俊卿讲话,从来没有这样迫切严肃过,俊卿乍闻父仇,内心之激动无以复加,但被杀星严肃的语气一逼,他反而不言不动,愣然怔住。

    天杀星又道:“记住,明日之战,他们另有后援,你哈叔祖正在阻杀他们的后援,为师的也必须赶去助哈叔祖。万年参王便在此谷之后,左贼未曾扑杀以前,千万别去惹恶蛟,以免首尾不能兼顾。我走了,好自为之。”

    话声甫落,但见帐幕微动,天杀星已经不知去向了。

    天杀星走了半响,俊卿仍是不言不动,医仙走过去在他“灵台穴”

    上拍了一掌,轻声叱道:“俊儿节哀,如今的强敌是你的父仇,你怎可以如此悲恸,还不坐下调息?”

    俊卿被他催动血脉,灵智稍复,泪水也因之一沿腮而下,惶然应道:“是,俊儿知错,明日之战,请各位务必成全,我要亲手搏杀左华宫彤,以慰先父母在天之灵。”

    医仙又叱道:“胡说,你不听你师父讲吗?左贼的宫力尚在你师父之上,你一人如何是左、宫二贼之敌,宫彤交给我,明日之战,你专心一志对付左华。”

    他从来也是和颜悦色的,如今情势所逼,不得不忍心叱斥俊卿,这是因俊卿情绪激荡,神智已近迷惘的缘故。

    俊卿在医仙逼迫下席地调息,时鉴珊留在俊卿身边为他护法,众人又拟定了明日对敌的人手,方始加强戒备,分别就寝。

    次日的阴霾欲雪,群豪的战志却分外的激昴。

    时当辰初,双方已在一方十亩大小的雪地上对了阵,梅若望不待俊卿出面,便自径向左华索战。他的心意至为显明,那便是让俊卿摸摸左华的武功路子,以便俊卿出战之际,能以一举而歼敌。

    那左华的功力确似深不可测,梅若望乃是哈元修的及门弟子,手中的兵器又是哈元修当年使用的“乌芒惊神棒”可是接战之际,左华脚下始终未曾移动分毫,任由梅若望攻势再厉,劲力再猛,他仍然若无其事的见招拆招,见式化式,而他使用的兵器,不过是一柄轻巧的白玉洞箫。

    他俩接战不久,这边的癞头陀、瘦头陀,青城金鞭崔首老,点苍弹指金丸樊少少,太行“铁臂飞猿”陆瑞庭,以及终南掌门白石道长,少林监院无明大师立既连袂而出,对敌之人便是三个红衣刺嘛及四名劲装疾服老人。

    红衣剌嘛虽然来自西藏,他们各使方便铲及大手印掌法,接战的癞头陀、瘦头陀,与少林监院无明大师不久便各中一掌,如非无妄大师、优昙大师与铁指禅师适时扑出,将他们替下,第一阵将有人丧命。

    那四名劲装疾服老人武功极其高强,其中金鞭崔首老最先抵挡不住,左臂中了一剑,剑创深达半寸,一条左臂几乎齐肩而断,其余白石道长与弹指金丸也只能与人战成平手,倒是陆瑞庭锐猛难挡,攻势有增无己,不上二十招,便将一名劲装疾服老人击毙掌下。

    战事进展极速,双方互有伤亡,但是敌方的人手多过五倍有余,局势虽然与俊卿等不利,此刻除了俊卿、医仙,时鉴珊与野叟未曾参战以外,便连梅子豪也已挺身而出,与他父亲联手战左华了。

    此刻与宫彤厮杀之人是昆仑水先生。水先生内功深厚“九现云龙”身法威震天下,但宫彤守势严密,水先生一时之间,对他也可奈何。

    局面势渐趋危急,对方人纷纷出战,除了宫彤、左华、红衣服喇嘛之外,无处不是以寡敌众之势,便连裹伤再战之人也不例外。

    俊卿沉不住气,他向医仙忿然道:“狄老师,俊儿想出手了。”

    医仙领颔首问道:“你对左华的武功路子摸清楚了?”

    俊卿道:“左贼深藏不露,俊儿如不亲手对敌,极难摸清他武功路子,好在艺出同门,俊儿对家师的武功耳熟能详,我有自信击毙此贼。”

    医仙眼见局势不利,想想再不出手也不是良策,乃道:“好吧!我先动手,这样对左贼的心理多少可以牵制一点。”

    他回头又野叟、时鉴珊道:“请师叔监视驰援之敌,局势不容我等再存仁心。我出手便请时掌门人施展‘灭绝神音’助战,以便速战速谋决。”

    他说完立时撤出长剑,便向宫彤身边不逼去,道:“宫彤,狄梦放领教你的绝学。”

    医仙练成两仪真气,武功在同行之中首屈一指,他这一加入战斗形势顿时大变,任令宫彤的守势如何严密那也是破绽百出,危险四伏,顷刻之间,便已欲攻无力,欲罢不能。

    这时,时鉴珊早已怀抱琵琶“叮叮当当”弹出一片杀伐之声。这杀伐之声宛如冰窟之中蜂涌而出的寒风,听在耳内,好象敲在心上,功力较差之人,顿时便觉心神震荡,血气乱行,而那冰冷的寒气,则又从全身十万八千毛孔中直往骨内钻逼不一刻,已有一大半人功力渐失,不能与战了。

    这些人自然以左华、宫彤为多,但凡事利必有弊,左华见到手下之人逐渐瘫痪,心头一急,也就展开了攻击,梅若望父子便自抵挡不住。

    俊卿对杀父主凶,如非顾全大局,他早已出手,此刻一见,再不怠慢,当下一声厉啸,飞扑而出,喝道:“左贼偿命来!”

    左华耳闻啸声,心头一震,忙不及一招逼梅氏父子,自己又退出三步,骇然喝道:“你是何人?”

    俊卿飞身扑出,人已升在空中,他真气内力绵绵不绝“六龙御天”身法得自天心双飞环,可以在空中转折自如,他早将“抱残守缺”

    双剑执在右手,正拟一剑下劈,杀了左华替父母报仇,听到左华出声喝问,他一想应该让左华死得明白,于是真气一敛,翻身落在左华面前,冷声道:“你可记得十五年前济南姓白的知府吗?”

    左华又是一震,双目凝注道:“你是姓白的什么人?”

    俊卿气极冷笑道:“少爷便是白知府的公子,你杀了本公子的父母,难道忘了不成?”

    左华神色大变,继而狞笑道:“原来你便是那狗官的孽子?不错,那狗官是本总管杀的,你待如何?”

    他是色厉内茬,此刻早已蓄满功力,静以待变。

    俊卿牙根一咬,恨声道:“杀你无讹了,你拿命来!”

    话落剑动,一剑逆刺而出,左华眼看那一剑平淡无奇,不觉一声冷哼,岂知哼声方起,剑锋已论及“华盖”急切间也顾不得羞耻,连忙倒身一滚,滚出三丈远近,方始挺腰起立。讵料俊卿心怀血仇,又存了速战速决之心,一剑落空,人已蹑踪而至,左华尚未站稳,剑气又临顶门,于是他举箫一格,只听“嚓”的一声轻音,一柄洁白纯玉的上好洞箫,便已短了半截。

    左华一惊非同小可,但也不过一惊而已,紧接着剑光打闪,剑未及体,左华的六阳魁首,便自不翼而飞了。

    这战局结强束得太快,快得人不敢想像,俊卿三不管,捡起地上人头系在腰际接着腾空一转,又向宫彤那边飞去。

    宫彤此刻早处下风,也是他命里该绝,这时他恰好闪避医仙一剑,顶门成空,俊卿趁此空隙一声叱喝,一剑抖劈,他闻耳声昴首,冰冷的剑锋恰恰齐头而过,他也紧随同道好友命赴黄泉去了。

    俊卿毕竟是心地仁慈之人,父母之仇已雪,采参阻力已除,他不忍多造杀孽。于是他停立当地,绽声大喝道:“住手!统统住手!”

    他这喝声势若雷鸣,厮杀便应声而止,于是他扬起宫彤、左华的首级,又道:“罪魁已除,愿降者随我后山采取丹”

    他说到这里,忽见二条人影由后山奔来,欢声道:“俊儿且慢,蛟丹与参王俱得,后山不必去了。”

    话声落地,但见天杀星与哈元修全身浴血,手里握着两包树皮扎之物,已自笑嘻嘻的落在眼前。

    俊卿见状,不觉欢呼道:“师父,哈叔祖,俊儿的血仇偿雪了。”

    哈元修欢愉的道:“那便好,祸患已除,珍宝已得,功德圆满了。

    天纵,你将蛟丹参王交给狄梦放,叫他拿去配药济世,这一回,我们可以真正归隐了,走吧!”

    秦天纵如言将两包树皮交给医仙,口中应道:“走,俊儿也走,你本非开武林中人,此间事不用你管。你媳妇快生育了,带她回‘泌园’去吧!”

    说完话,他便紧随元修身后离去。

    俊卿见了,也向众人一一告辞,由医仙、吴一飞等人陪同离开了万象谷,转回泰安,接走安洁,欢天喜地的回到“沁园”此后再也不理武林中事,安安稳稳,享受他那少年得子的欢乐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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