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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她那双看来似乎略带忧郁的剪水双瞳,也似在向自己注视着。

    车钗心中忖道:“她生前是多么标致的一个姑娘啊!”想着移动莲步,正要走开,忽然,她又发现画像的左侧,有一个月亮门。门上垂有丝穗,一幅别致的横匾上写着“红石轩”三个秀丽行书字迹,署名“瑶清”

    车钗看得入神,不觉神驰。不知不觉地跨入洞门之中,用手揭开了湘帘。

    一股淡淡的脂粉香飘了过来!

    这种味道,车钗是颇为习惯的。很显然,这是一间女子的闺室!

    车钗不由心中一动,环目望去,只见室内置有一张软榻,一个素锦的蒲团,一把湘妃竹的靠椅和一架紧紧绷着的绣绢!

    这一切摆设,说明了这室内的主人,是一个女孩儿家。

    她心中不由大是惊异,暗忖道:“那姓石的姑娘,不是死了么?既然死了,这间房子又是为谁而设呢?再说,她又怎么会和霍涛住在一块呢?”

    愈想,心中疑窦愈生。

    她轻轻迈步,来至绣绢前,只见绢上绣着一对鸳鸯,只是未奏全功,绣针引线,还插在其上。

    车钗细看那绣功,可谓精妙绝伦。她本刺绣好手,也不禁十分赞叹,自愧弗如。

    再看书案上,文房四宝,井然有序地摆着,书架下的毛笔、镇纸,无不精巧玲珑,一望即知是深闺少女的用物。

    看到这里,车钗已禁不住有些心跳。

    她一向是一个不愿细思量的人,可是今日对于这个陌生的姑娘,却发生了极浓厚的兴趣与好奇心。如果说这间房子,原来的主人不是石瑶清,那又是谁?现在人在何处?如果说是石瑶清,那就更奇了。

    据方才萧苇透露,石瑶清分明已死了多年了,为何她的用具、衣物仍然整齐地摆设在此?甚至连刺绣的东西,也还绷在绣架之上,这岂不是

    果真如此,那么自己却是太错怪主人瞿涛了!原来,他竟是如此一个至情至爱的人啊!想到这里,她不禁浮上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她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不会是真的吧可怜!”她信步走到了床前,见床边的鞋拒之上,排列着五六双女子穿的鞋。有素面的双脸便鞋,也有绣有蝴蝶的弓鞋和薄底的鹿皮弯靴,样样俱全。由鞋上看来,这姑娘和自己一样,也是天足,不像时下一般姑娘流行的“三寸金莲”

    车钗试着比了比,竟和自己的双脚一般大!

    好了!现在自己该走了,这要是叫那个瞿涛撞见,该是多么不好竟思呢!可是,心里愈是想快走,两条腿却愈是不想动弹。

    忽然,她又发现,在软榻后面高高的壁上,竟悬挂着一口窄细的长剑和一张玲珑的朱漆弹弓。

    大凡习武的人,最是见不得好刀好剑,偶尔见之,总爱拿过来鉴赏一番!这种情形就好像是一个擅书的书法家,见不得别人收藏的好字好画一样!

    车钗一见这口剑,立刻断定这是一口举世罕见的宝刃。此剑剑身窄细,较一般剑纤细许多。最奇的是剑柄也较一般长出半尺左右,柄上垂有极长的一缕红色穗子。穗上悬有三粒白色的珊瑚珠子,益发衬托出这口剑的名贵。

    车钗实在有些手痒难忍,伸手把这口剑取了下来。她细细地一看,只见剑刃和剑匣扣合得那么严密合缝。剑环之下,有一颗半吐半吞的水晶珠子,光华夺目,尤为可爱。

    她试着用手一按,只听得“呛”地一声,剑身一抖,差一点儿脱手而落。

    车钗不由得吓了一跳,再看手中剑,那剑身已弹出了半尺有余,刃上朦朦的光色,有如晨烟一般,雾蒙蒙,冷嗖嗖的!

    车钗不由失声赞叹起来,情不自禁地把这口剑抽了出来,微微发出一声悦耳的龙吟。剑身有如一泓秋水,阴森森映得人身上毛发悚然。

    车钗知道这古剑乃通灵之宝物,当即匆匆还入鞘内,却见柄匣之上,用金丝绞着“石女”两个梅花小篆!

    女飞卫车钗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心中由不住想道:这口剑要是我的,那该有多好?

    她小心翼翼地又把它挂回原处。

    就在她探身挂剑的一刹那,猛然听到了一声冷笑。

    一人用浊重的口音道:“车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车钗不由大吃一惊,她猛地转过身来,只吓得脸色一白,手中剑“呛啷”落了下来。

    不知何时,那高大驼背的瞿涛竟自出现在她的眼前。

    只见瞿涛目光如炬,满头乱发似乎因为愤怒而瑟瑟地颤动着。他厉声吼道:“谁叫你上这里来的?快说!”

    车钗不由眸子一红,讷讷地道:“瞿先生,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一时好奇,可没有别的意思!”

    才说到此,就见瞿涛须张发立,厉叱了一声:“快走开!”说着,右手霍地向外一挥,发出了一股巨大的内力。掌风扫过车钗的身边,直扑后窗!只听得“哗啦”一声,整个的一扇窗子,竟被他那凌空的掌力震得粉碎,直飞了出去!

    车钗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转身就跑!

    可是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她的头顶,瞿涛就像是一座铁塔似地,蓦地落在了她的身前。只见他双手一抖,已紧紧压在了车钗的双肩之上。

    车钗吓坏了,用力地一晃肩,却没有闪开。相反地,瞿涛的双手,就像是钢板一般,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她新病初愈的身子,如何承当得起如此神力?一时之间,花容突变,她以惊惶的口吻道:“你你要干什么?还不快松开你的手!”

    瞿涛用力地摇晃着她,厉声吼道:“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不许你随便上楼,更不许你进这间屋子”说到此,他用力地抓住她的双肩,身形一晃,已来至窗外。

    车钗几乎要哭了,她叫道:“你你这个野人,快放手!”

    瞿涛双手向外一抖,车钗竟被摔得飞了出去。只听见“砰”一声,正巧落在了一张带靠背的藤椅之上。

    车钗“唉唷”了一声,差一点吓得昏死过去。

    翟涛步履沉重地走过来,身子微微抖动,气息极重,只听见他仰天狂笑了一声,道:“野人?哈哈”车钗吓得浑身一抖。瞿涛笑声一停,冷然道:“你以为你是文明人?有感情?”说着又大声地狂笑了起来。接着他挥了挥手,苦笑道:“下去吧!下去吧!只要记住,以后不要再进这间房子”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和气多了,道:“每个人都有一件不愿告诉别人的事,姑娘!这是我一件不愿告诉别人的事,你何必一定要去探讨呢!”说着又叹息了一声道:“方才是我太失礼了,请你回房去休息吧!”

    车钗这时才惊魂乍定,她站起来,伤心地道:“是我不对!我不该随便上来。我的身体过一两天就好了,我很快就走了!”说了这句话,她就向楼下行去。

    萧苇迎面疾步走来,见状,急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姑娘!”

    车钗面红如霞,一言不发,匆匆回房而去。

    萧苇奇怪地走上楼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来到了车钗门前,敲门而进。

    他面色显得很是尴尬地道:“我为方才的事情向你道歉!”

    车钗冷冷笑道:“这也不能怪你!”

    萧苇叹了一声,道:“他的脾气虽坏,可是人是很好的。唉!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这算什么呢!你把我带到这里,可是对于这里的主人,我却一点也不了解!”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冷冷地道:“我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走,谢谢你这两天对我的关怀!”

    萧苇不由怔了一下。他冷冷地道:“车姑娘!你的身子尚未完全复原,再说你哥哥正在到处捉拿你,你现在出去,必定走不远的。”

    车钗看了他一眼,道:“我总会有办法的!”

    说着她拿起了桌上的剑和包裹,正要走出去,却见门开处,瞿涛怒容满面地立在门前。

    车钗不由愣了一下。萧苇立刻笑道:“大哥!是你把她给气走了,你快设法留住她吧!她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呢!”

    瞿涛愤怒的脸上,顷刻间恢复了平静。

    他惊异地望着车钗。车钗却显得很不自在,道:“我才没有生你的气呢”

    瞿涛顿了顿,讷讷地道:“我来此,一来是向姑娘道歉,再者,还有一事相求。姑娘如果坚持要走,我也就不必说了。”

    车钗不由后退了一步。她没有想到,像瞿涛如此倔强的一个人,居然会开口向自己道歉,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她顿时心就软了。

    她抬起头来,目光正看见对方背后那高耸的驼峰;他脸上那些深深的皱纹,显示出他那苦涩的灵魂。

    这个人,是多么需要感情的滋润啊!

    车钗面色不由突然红了。

    她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这么一个人间丑极的人,生了这么浓厚的同情和好奇之心!

    当时,她面上不禁带出了淡淡的笑容来。她摇了一下头道:“你既然这么说,我留下来就是!”晴空一羽萧苇不由朗声笑道:“这么说你不走了?”

    车钗把东西放下,她看见瞿涛脸上,露出了一种惊异的神情,当时就笑道:“我要留下来,看看瞿先生有什么事求我!”

    瞿涛两只手用力地捏了一下道:“我方才见姑娘在那方绣绢前看了许久,我想我想”

    萧苇一笑道:“大哥有话直说无妨,车姑娘也是一个很豪爽的人,只要她能做到,必定会帮助你的!”

    车钗杏目瞟了他一眼,意思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呢?要你多口!”

    可是她却没有说出来,意思就是默认了。

    瞿涛终于说出来,道:“我想姑娘你必定也擅刺绣,如果你能够把那一半未完的作品,代绣出来,成为一件完整的东西,我就感激不尽了!”

    车钗摇了摇头,冷冷地道:“我不能再进那间房子了,我还想活呢!”

    瞿涛默默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叹息了一声,遂即转身离去。

    萧苇不由失望地道:“姑娘,你这又为了什么?”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他方才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并且亲口说不许我再上楼,现在却又说出此话,岂不是可笑!”

    萧苇不由怒道:“他是一个心情愁苦的人,你竟如此对他,足见你是一个狠心的人了!”说着怒冲冲转身而去。

    车钗不由冷笑道:“狠心就狠心,这又关你什么事?”说着气得躺在床上,把身子翻到了一边。

    耳中听得萧苇沉重的脚步声走远了。

    这时,她心中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自语道:“活该!”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却由床上翻身坐起来,走下地,找到了她的行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包儿。打开纸包,是五彩灿烂的各色丝线。

    她咬着唇儿发了一会愣,由其中挑出了三种颜色,又重新包好。然后,她就轻轻地推开门,直向楼上走去。

    她悄悄地来到楼上,却不见瞿涛的影子,想了想,便直接走进了那间绣房。

    她在那块绣布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心中已有了底,对方这种刺绣的针法,自己是熟悉的。于是,她取下绣针,引好了线,按照描好的图案,一针一针地绣了下去。

    车钗绣了一阵,腰有些酸,直起腰来活动一下,忽然发现背后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

    车钗不由一阵脸红。

    站在她背后的是瞿涛和萧苇,二人显然在她背后已经站立了很久。

    尤其是瞿涛,目光之中显露出一种感激的神彩,道:“车姑娘!你的手,竟是如此的灵巧,也只有你,才配在这块绢子上绣东西!”说着他大步走过来,弯下身子,仔细地在这块绣绢之上看着,那双冷峻的大眼睛里,竟滚动着晶亮的泪水。

    车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绣得不好!”瞿涛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道:“这是我一件遗憾的事,现在你总算为她完成了。姑娘,你要我怎么来谢你呢?”

    他说话时,眼目中滚动着热泪与喜悦,显得他那一张丑脸更丑了。

    车钗看了旁边的萧苇一眼,赌气没有理他。

    听了瞿涛的话,她试探地道:“瞿先生!你和石姑娘之间的事,我本不该过问,可是我又是多么想知道一些,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呢?”

    瞿涛全身抖动了一下,很久没有说话。

    他一只手紧紧地插在乱草似的头发里,牙关紧咬,过了一会儿,忽然苦笑道:“我!我就告诉你吧”

    车钗不由心中大喜道:“我太想知道了!”

    瞿涛回过身来,对萧苇道:“小苇!这件事,我也许曾对你说过;不过你只是知道一些片断,现在我要把它全部说出来。因为”

    他摇了一下头,无力地道:“因为,它压在我的心里太久了。”

    萧苇大是出乎意料,他没有想到,瞿涛竟会如此干脆地说出他最痛心的事情。他感动地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道:“大哥,你坐下来说吧,不要太激动!”

    这位早年以“西北风”三字饮誉大江南北的怪侠,长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还会有什么事能令我激动?我说的只是一段故事,你们也只当一个故事来听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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