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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误不了事。”

    说着又对谭啸龇牙一笑。谭啸反倒不大好意思说什么了,脸红红地笑了笑。陆渊拉着闻三巴走了,桂春明对着谭啸一笑道:“来,咱们谈谈。”

    他师徒也回到了房中。六个人分成了三起,各自为着明日的婚事,商量的商量,办事的办事,忙了整整的一天,看来倒也其乐融融。

    古时婚有六礼,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决不可草率。可是这一对少年男女,因客居边疆,孤苦无亲,是以匆匆就婚,似乎一切都免了。但他们是赳赳武林奇侠,对于这些繁文俗节,倒是不太注重,他们的婚礼,就这么举行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慌着办这件大喜事呢!固然是为了了却二老一件心事;而主要的却是太阳婆的私心。她见爱徒伤势不轻,而迷信一种叫“冲喜”的风俗,她认为只要一成婚,由于新人的喜气,即可以把病魔逐退,这种迂腐的观念,在今日思之,当然实在可笑。可是那个时候,却深为一般愚民所接受,即使知书达理的上流绅仕也都以此为然。

    谭啸和依梨华他们自己,当然是很乐意的了。

    谭啸认为,早一日正了名份,自己就可以不避嫌地体贴照顾这位娇妻了。而依梨华呢,说起来真可怜,她对自己的病,实在很没有自信,而且认为,自己简直活不了几天了。

    她惟一的愿意是早一日和谭啸成婚,她要把身子献给她热爱的人,她要争取谭啸妻子这个光荣的头衔,然后……就是死了,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感谢上天,我们终于看见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虽只是短短的一天多时间,可是在长毛陆渊和闻三巴以及二人请来的几个人的布置整理之下,这所“留客老店”却是完全的改观了。

    现在他们所居的这个院子,改成了新婚的洞房,粉饰一新,披红挂绿,张灯结彩。新房内窗门帘子,都用的是绣有鸳鸯戏水的缎子面,破土炕拆去了,换上楠木的镶有铜镜的大木床,地上铺着鲜红的藏毡。桂春明亲笔写了一副喜联,贴在洞房门上,写的是:

    画眉笔带凌云志;

    种玉人怀咏雪才。

    掌柜的喜得嘴都闭不上了,因为他这破店从没有修整过,现在人家粉的粉,饰的饰,扫的扫,搬的搬,不要自己出一个钱;而且还带着工人自己干,他连手都不用插,他那份乐就甭提了。他乘这个机会,把这店大大地清理了一下,把牲口完全弄到一个偏院里去了;而且找来了纸,请南海一鸥给他写一副对子。

    这位诗书满腹的老侠客,马上就点头答应了他,而且立刻挥毫,写的是:

    踪迹息风尘,满眼江湖仆仆;

    萍逢征会合,一肩行李匆匆。

    斯特巴虽是看不懂,可却是千恩万谢,很高兴地请人用漆把这对联漆上。在他的店门口,也新添了两根红柱子,披上红绸子,吊上红绣珠。

    陆渊真能干,他请人连夜到哈密,接来了一队吹鼓手,算是乐队,还有办酒席的厨子。这一家伙,人可真是不少,这所留客老店,可全住满了,陆渊有的是钱,尤其是这种事,他也愿花,也真敢花,大把地往外拿银子。这大泉镇上,近几十年来,从没有这么热闹过,这下子惊动了不少的人,整天都在店门口看热闹。

    由于琐事大多,陆渊和闻三巴又安排得周到,婚事只好延后了一天。

    这时间里,小两口可是暂时不能见面,这是汉人风俗。因为依梨华是哈萨克人,再怎么也要照顾一下他们族人的规矩。于是,请了一个本地哈萨克老人来做喜饼,做出的饼很像“锅盔”,但是名字却叫做“喜粑”,这是用来分赠观喜的人的,其数量要多到“来者不拒”的地步。

    按边疆规矩,饼成之后,还有“放多幕”的活动,汉语就是“婚前舞会”;可是由于女家无人,再者他们从的是汉制,也就省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向被视为人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这确实是真的。

    一切都安顿后,时已午夜,谭啸在长毛陆渊和闻三巴的嬉笑拥持下,来到了新房门前,他脸有些红,心也跳得很厉害,讪讪地道:

    “二位老哥,时间还早,咱们再聊聊好不好?今天实在太劳累二位了。”

    陆渊哑着嗓子一笑,附在谭啸耳边道:

    “大爷,春宵一刻值千金……”然后他又放声笑道:

    “好啦!咱们哥俩送到这里,可不好再往里送了,明天早上再给新大奶奶贺喜吧!”

    说着一拍闻三巴的手道:“走!”

    谭啸一把没有拉住他们,二人已喜笑着走了。他怔怔地目送着二人背影消失之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刚才的热闹的场面,就像是一个梦,那头上蒙着红绸子的依梨华,她那抖颤的窈窕影子;尤其在新郎新娘相互交拜的一霎时,她那双剪水瞳子,在飘动的红绸之下,对自己那羞涩深情的一瞬,啊!

    谭啸忍不住举起手轻轻叩了一下门,轻轻地唤道:“妹妹,我可以进来么?”

    室内没有一丝声音,只有烛光,透过红色的缎子窗帘,闪闪动动的,更充满了神秘的气氛。谭啸涎着脸又敲了一下,往里推了推,发觉门闩插上了,他不禁笑道:“干嘛不叫我进去呀?那我只好在外面站一夜了……你真忍心!”

    这时候,门闩微响,谭啸老着脸又轻轻一推,只觉得有人用身子抵着:“等一会儿……”那是依梨华娇滴滴的声音,谭啸知她害羞,就退后了一步,说实在的,他自己也是紧张得很,可是他是男人,这种事是非要男人鼓起勇气才行的。

    停了一会儿,他咽了一下口水,半笑道:“妹妹!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吧?”

    房里面还是静静的,他试着又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扑鼻的是阵阵温香。他真想不到,洞房中竟被他们布置成这么美的世界。在两盏高脚的红烛照耀之下,洞房中一片红光,矮几上焚燃着藏香,香喷喷的。可是这些,都不是这位俏郎君目光留恋的地方,他轻轻地扣好了门,再回过身来,可就看见了那个娇滴滴的新娘。她身子半坐在一张靠椅上,背朝着自己,头上仍然蒙着那块红纱,这显然是太阳婆教给她的规矩,新娘头上的红纱,必须要等着新郎亲手揭开。谭啸这才想到,为什么刚才叫门她不开,敢情是人家看不见嘛……

    从她那半露着的头纱里,看见了新娘半截粉颈,浓如墨云的发丝,那么娇嫩,那么香酥……啊!

    奇怪,二人平素打情骂俏已经习惯了,可是在这洞房之夜,也许是那种神秘的气氛,把他们的距离反倒拉远了。不,应该说是使他们变得羞涩了、矜持了。

    俊郎君把一顶配有绒球的喜帽摘了下来,又把大红的上衣脱了下来,他轻轻走到了爱妻背后,把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妹妹……”他感慨地说:“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要告诉你,我要乐死了!”

    新娘的头更垂下了些,她的娇躯微微扭了扭。谭啸弯了腰,轻轻在她颈项上吻了一下,然后双手慢慢把她头上的红纱掀了下来……

    依梨华猛然回过脸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却又低下了头。谭啸在她这回眸一笑里,整个的魂儿都快上天了,他惊异的是,依梨华的发式全变了,那野丫头式的乱发,如今已梳成了妇人的分发式样,珠钗分插,衬以新娘的蛾眉杏眸,真是说不出的美!那不是风尘里的花朵,而是闺阁之秀、边地之珠……

    谭啸那三分的酒意,也为之苏醒了,他把脸挨在了她的脸上,轻轻说:

    “妹妹,你真美!”

    依梨华浅浅一笑,她仍然低着头,只是用杏目半睨着他问:“真的?”

    她又笑着轻“哼”了一声,抬起头说:

    “拔荡从前告诉我说,凡是对女人说好听话的男人,都靠不住!”

    谭啸不由脸色微红,笑道:“那怎么办呢?你已经嫁给我了呀!”

    依梨华粉颈低垂,半哼半笑道:“才没有呢!谁嫁给你了……”

    谭啸低下头,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那我就写封休书休了你!”

    依梨华忽然抬起头,花容失色道:“你……”

    谭啸已经双手把她托了起来,一边笑道:“乖妹子,我这是逗你,我才舍不得呢!”

    在依梨华的娇羞哼笑里,这位俏郎君已经把他可爱的妻子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哥哥!我怕!”她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搂着谭啸。谭啸微喘道:“怕!怕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很紧张,望着依梨华羞红了的脸,他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他们似乎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喘息之声,谭啸讷讷道:“妹妹,夜深了!”

    依梨华只是望着谭啸摇头,她尽管怕,可是也有说不出的喜悦,她紧紧地搂着谭啸,显得有些发抖,谭啸禁不住在她滚热的颊上吻了一下,依梨华羞涩地一笑,作势要坐起来。

    “不!”谭啸微微一笑,回身扬掌,那几上的红烛随即熄灭,房内顿时黑暗。

    喁喁私语中夹杂着些微微喘息的声音,“啊!哥!哥……”

    随后就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了。

    当枝头的白头翁,在开始润着它们的喉咙时,那已是太阳出来的时候了。

    前院客房里的老侠客桂春明和太阳婆婆都已经起来了。二老各自捧着一碗茶在说着话,脸上都带着十分的喜悦。桂春明哈哈一笑道:“九婆,我该向你恭喜啰!”

    太阳婆露出黑牙床,呵呵笑道:“嗳!咱们还不都是一样,我也恭喜你啦!”

    说着二人都大笑了。陆渊和闻三巴穿戴一新,由天井院里穿过来,二人都是长袍马褂,隔老远就站住脚,对着二老深深一拜,说:“恭喜二位老人家啦!”

    二人忙走过来道:“不敢不敢!”桂春明拍着二人的背,笑眯眯地道:

    “唉!把你们二位可累坏了!”

    陆渊嘻嘻一笑,翻着眼皮道:

    “老前辈你老这么说,可真是见外了!我们兄弟两个,帮这么一个小忙,还值得一提?”

    说着又缩头一笑,道:

    “天可是不早了,他们也该起来了,我们还得见个礼去!”

    太阳婆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说:“忙什么,叫他们多睡一会儿不好么?”

    闻三巴搓了挂手,似有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还是长毛陆渊爽快,他讪讪地道:

    “俺两个出来得也够久了,窝子里还不定怎么样,所以想今天见过大爷和新少奶奶之后,俺们就回去了!”

    桂春明怔道:“再多歇几天不行么?”

    陆渊扑哧一笑说:“老前辈还跟咱们客气呀?这里喜事完了,谭大爷和少***仇也报了,我们跟着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再说沙漠里还有几十个弟兄,我们不回去,真不知他们要闹出什么事情,所以……”

    桂春明皱了皱眉说:“你这么一说,我倒真不能留你们了,本来想叫你们一块到中原去呢!”又用眼看了闻三巴一眼,问:“就走么?”

    闻三巴笑道:“不急,不急,下午走也不迟。”

    这时候,后院里有了响动,众人一起回视,只见谭啸在前,依梨华在后,这小两口儿正笑眯眯地说着话儿,往这边走来。谭啸是一袭宝蓝的绸子长衫,足踏同色的丝履,右手握着描金折扇,喜在眉梢,看来是那么的儒雅潇酒。他身侧的依梨华,身着粉红色的长裙,小腰扎得细细的,上身对纽小马夹,和下身搭配得那么匀称,那么贴,凤履平窄,杏目含春,娇躯半倚着谭啸,那么娇柔、婆娑和羞涩。

    他们相互倚偎着,走过了这层天井,一眼看见了众人,立刻羞红了脸,赶忙分开了。桂春明哈哈大笑着迎了上来,二人忙对他下拜,桂春明实实受了一礼;接着,一对新人又向着太阳婆行礼,太阳婆也接受了;最后轮着谢陆渊和闻三巴,这两个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受,推拉了半天,还是互相受礼。

    陆渊偷看依梨华,见她含着无比的娇羞,一直低着头,连眼皮也不敢撩一下,二人本是最会闹的,见了这种情形,也不大好意思再闹了。

    一行人来至房内,说不出的喜气洋洋,桌子上摆着糖果盘子,有瓜子、冬瓜糖、沙果和柿饼,据说是代表多子、甜蜜和团团圆圆。

    后院里有了响动,前院里也知道了,斯特巴领着办喜事的一大帮子人,一齐走进来了,一进天井,就大声道:“谭大爷!你在哪里,大伙都讨喜来啦!”

    谭啸正要起身,却被陆渊给按下了,他对谭啸说:“这都是些当地的地痞流氓,大爷你用不着与他们打交道,我去应付他们算了。”

    谭啸微微笑道:“话虽如此,可是他们却为我帮了不少忙,我还是出去一趟吧!”

    陆渊点了点头说:“也好,那么少奶奶就不用出去了。”

    依梨华对这种称呼还不大习惯,总以为是说别人,等她意会出来,不禁脸上发红,可是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她喜欢这个称呼,而且愿意人家这么叫她。

    长毛陆渊领着谭啸出去谢客,大伙闹成了一团,纷纷对谭啸恭喜,当然谭啸少不了又拿出些钱来赏给大家,众人这才退下去了。

    中午,由谭啸夫妇出面,备了一桌席,算是答谢亲友,同时也算为陆渊、闻三巴二人饯行。酒筵之间,大家正喜气洋洋,太阳婆却忽然笑道:

    “你们已成亲了,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下午我也要走了。”

    依梨华不由放下筷子讷讷道:“西里加……你要走?不!”

    太阳婆点头笑道:“傻丫头,现在还能叫师父跟着你呀!我不去中原了,我要到蒙古去,我还有很多事情呢!”

    陆渊赫赫一笑说:“那敢情好,我们可以给你老人家在路上作个伴儿。”

    太阳婆摇头笑道:“我不跟你们走在一块儿,我一个人走。”她又对桂春明一笑:“老大哥,我还有些担心莫老甲……”

    桂春明冷冷一笑道:“那倒大可不必,这老儿不能不知道好歹,他要真敢……哼!”

    谭啸闻言不由剑眉微皱,昂然作色地对太阳婆道:“师父不必担心,弟子不妨……”

    才说到此,太阳婆已摇手笑道:

    “这没你们的事,你只管带着她到中原去吧!以后你们任什么闲事也不要管,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又道:

    “江湖上风险多,你们年纪又轻,俗云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少结仇人为好。”

    二人频频点首。太阳婆又问二人去处,依梨华用眼睛瞟着谭啸,真有点夫唱妇随的味道。谭啸说要去洞庭访袁菊辰,然后在中原游历一番,最后再定住处。二老十分赞同,又训勉了一番,这席饭直吃了一个多时辰,宾主才尽欢而散。

    这是一个春意融融的早晨,太阳被云彩遮住了一半,只露出了半边脸,和煦的阳光照着路边的矮树和小草,隔宿的露珠儿,一颗颗的那么亮,那么圆,就像是情人的眼泪。

    一对年轻的侠侣,策着一黑一白两匹神驹,并肩而来,他们面上都带着无比的喜悦,尤其是依梨华,简直是奇迹发生,她的病—一那看来足以致命的内伤,竟然无声无息地离她而去。现在看起来,她又是容光焕发了,她那苍白的脸,现在看起来又是红酥酥的了,那双明亮得澄波见底的大眸子,在凝视和转瞬时,几乎都能深深地摄住你的魂儿,叫你打心眼里爱她。

    谭啸对这个可爱的妻子,实在是没有一点好挑剔的,他真心地爱她,一任海枯石烂,他们之间的情爱是不会丝毫变质的。

    早先,谭啸还深深地为她的内伤而忧虑,可是如今一月的时间都过去了,眼看着她身体一天天地复原,他也就放心了。

    这绿野春浓的早晨,他们看来是如此的振奋,小两口儿自从离开大泉后,一路马不停蹄,绕哈密、经黄芦岗、烟墩儿、苦水子、甜口泉,入甘肃,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肃州了。

    到此,谭啸始觉出有些黯然的感觉,因为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当他们的马由晏家大门前经过时,只见晏府门口飘满了落叶,两扇门扉紧紧地闭着,一任阳光灿灿如斯,竟不能为这昔日的大户带来些许生气!

    谭啸低下了头,连望上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当然更不愿意向依梨华提起。可是有心的依梨华却早已留意,她忽然勒住了马,娇声道:“停一停,哥!”

    谭啸俊脸一红,在马上回首道:“做什么?我们快一点走……”

    当他发现依梨华脸上带着的笑容,似乎含有某些神秘的气氛,不禁脸色更窘了。

    这时,依梨华已由鞍上下来,微笑道:“我们到里头去坐一会儿……”

    谭啸叹道:“妹妹,何必多此一举呢?”他固执地摇头说:“我不能再去见她了!”

    依梨华嘟着小嘴嗔笑道:“你这人真是,下来嘛!”

    谭啸又摇了摇头说:“我……我不进去,要去你一个人去!”

    依梨华抿嘴一笑,轻声叹道:“你呀!真不会作人,哪有过人家门口不进去的道理。好吧!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你只管在那棵大树下面等着我好了。”

    说着耸肩一笑,直往晏家门口去了。谭啸紧张地道:“喂……”

    依梨华回头眨了一下眸子问:“干嘛呀?”

    谭啸讷讷叹道:“你……唉!你去跟她谈些什么呀?”

    依梨华“哼”了一声,没有理他,一路上舞着小马鞭子走去了。谭啸只好下了马,把两匹马拉到一边的大槐树底下乘凉。

    这棵树比过去更茂盛了,枝叶遮住了半边天。看着这棵树,他不禁联想到了那日自己伪装冻毙的情形,是晏小真主婢把自已拉到这棵树下,为自己赠食送褥……那种纯真的情谊,的确令人感动,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禁有些酸了。

    再看晏家大门,依梨华已经进去了。他忖道:她们要说些什么呢?会不会又扯到我?

    想到这里,他的脸红了,并且暗暗发愁,因为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晏小真心有此意,自己又怎能……

    “不行!”他愤愤地想,暗忖依梨华太糊涂,不该多此一举。心中正自忧愁焦虑的当儿,就见晏家的门开了,依梨华姗姗地走过来,她垂着头,走得很慢,等走到了谭啸跟前,他才发现,她的眼圈红红的,似乎是哭过了。

    “怎么了?”谭啸奇怪地问。

    依梨华惨笑了笑,黯然地上了马,把草帽拉起来戴上,慢慢策马而行。谭啸忍不住追上问:“她怎么啦?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依梨华忽然落下了泪,趴在马背上痛哭起来,谭啸不由吃了一惊,慌忙下了马,飞快地跑过去,把她抱下来,急道:“你……这是怎么了?”

    依梨华挣扎下地,伏在他肩上嘤嘤哭道:“哥……她……她出家了!”

    谭啸呆了一呆,轻轻拍着她的背道:“你用不着哭,当心伤身子。”

    依梨华抽搐着抬起了头说:“她为什么要如此呢?真想不开!”

    谭啸感慨地问:“是谁告诉你的?”

    “是她母亲。”

    谭啸黯然叹息了一声。

    依梨华讷讷道:“是剑芒大师来把她带走的……”

    谭啸微微一笑道:“你弄错了,剑芒老尼带她走,也不见得就是带她出家去呀!”

    依梨华白了他一眼,说:

    “你知道什么?她剃了头发以后才走的,这是她母亲说的。”

    谭啸顿了顿,苦笑道:

    “这就不假了,唉!她又何必如此呢?”说着话,他尽量装着轻松的模样,因为在自己妻子面前,去追忆另一个女孩的音容,那是不大礼貌的;而且也要防备着不必要的误会。谭啸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尽管内心很是为小真惋惜,却不敢放在脸上。倒是依梨华伤心了一路,她本来的意思,是想劝小真也嫁给谭啸,二女共效英娥;可是想不到会如此下场,的确也是够惨的了。

    他们的马离开了肃州,沿途愈来愈显得热闹了,可是他们并不停留。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陕西第一大城,也是中国这个古老国家属下最古老的一个城市——西安。当时,这地方虽已不如隋唐五代之繁盛,却也是灯红酒绿,喧哗热闹。

    这是一座文化古迹随处可见的古城,昔日多少文人骚客,在长安市上饮酒赋诗。近处的咸阳,更是当年楚汉相争,刘邦、项羽争执不下的地方,在附近的败瓦残砖里,如果你有耐心,只随便翻一翻,就可以找到隋唐五代时的遗物。

    在久行过枯旱沙漠之后,一来此地,他们都感到耳目一新,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梭,真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他们并辔越过了西市大街。正是***辉煌的时候,酒馆门前招展着杏黄色的酒旗,阵阵丝竹声从馆内传出,甚是悦耳。

    二人策马行至一处叫“四海居”的饭庄门前,被一个围着围裙的小伙计拦了下来。正好二人肚子也饿了,见这饭庄子气魄甚大,地方也宽敞,就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谭啸仪表不凡,依梨华风姿鲜艳,立刻吸引住了食客的目光。

    二人自入江湖,因戒以早先的杀孽过重,所以这一路上抱定宗旨绝少惹事,就连随身的兵刃,也是贴身藏着不令露出,如此一来,倒像是一双仕子夫妇。只是那个年头,读书人带着新婚夫人外出游历,抛头露脸的还不多见,加以依梨华的艳若天人,一时之间,这饭堂内人人侧目,交头接耳,议论不已。

    二人落坐在一个角落,见此情形,甚悔来此,只草草点了几个菜,因见四壁悬有不少书画,其中有一幅“九鹌图”画得十分出色。谭啸素喜此道,不禁立起身来细细观赏,益觉笔意工整,毛毫逼真,正自赞赏的当儿,忽闻依梨华娇唤道:

    “哥!快坐下吧,有什么好看的?”

    谭啸方一回头,见紧贴自己身后,立着一个老道,这道人生得鸠形鹄面,双目深陷,尤其是一双颧骨,更较常人高出许多,衬以满头灰白的长发,乍看起来,真令人大吃一惊。

    谭啸不由微微一怔,正要落坐,却见这道人掀开火红的大嘴嘿嘿一笑道:

    “小哥也喜欢这幅画儿么?”

    这道人身材极高,站着竟比谭啸还要高出半个头来,一袭深灰长衫直垂鞋面,真如同是一具僵尸似的!

    他这突然的一问,倒使谭啸不大好意思,因不习惯与生人搭讪,当时只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落坐。

    道人讨了个无趣,却面不变色,依旧含笑注视着这幅画。这时,二人才注意到,道人背后尚背有一个黑漆的小葫芦,另有锈剑一口,用黄绸子包扎着,系于颈后,剑柄上飘着绿色的穗子。

    俗谓江湖三避:僧、道、乞。其意是谓这三人,最是来路神秘莫测,不可轻易交接。二人注意到他带有兵刃,都不禁心中一动,但艺高胆大,倒也并不十分担心。

    这时伙计已上了菜,二人方自动箸,却见那道人转过身来,双目盯视着依梨华,右手拇指在左手心上下敲着,似乎是在推算什么似的,良久不移。

    谭啸不由剑眉一挑,正要发作,忽然忖道,外出还是少惹事为妙,当时只得把一口气忍下,偷看依梨华更是面现愠色,深恐她一时发作不好收场,当下勉强忍怒起身抱拳道:

    “这位道长如何这般看人?是否有事要交待在下呢?”

    这时,道人目光移开了依梨华,双眉微耸,嘻嘻一笑,对着谭啸眯着一双细目道:

    “如果贫道没有猜错,二位大概是一双新婚的小夫妇吧?”

    二人不由心中一惊,谭啸冷冷一笑道:“道长所言不错,只是这又与道长何干?”

    道人呵呵一笑,说:“小哥,不必对老道如此说话,贫道乃武当山七星观观主黄竹道人,非一般游方野道。”

    谭啸心中并不知有此一人,当时冷冷笑道:“久仰,道长有何见教?”

    这黄竹道人倒也皮厚,立时伸手拉出一凳,不请自坐,一面向谭啸笑道:

    “小哥你坐下来,我们好说话。”

    谭啸不禁大怒,正要发作,却见依梨华竟对着自己眨目示意,再者四周众人目光齐集于此,更不宜见笑于人,当下忍怒坐下。

    道人寒脸笑道:“贫道素精风鉴麻衣之术,甚愿为贤夫妇一批流年。”

    说着不待谭啸答话,已自袖管中取出了红绳串着的一串制钱,哗啦一声散于桌面之上。谭啸心中大释,先时本以为他是存心惹事,此刻见状,方知其是一卜卦道士,不禁前嫌尽释,当下淡淡一笑道:

    “原来道长尚精相术,只是我夫妻无以问卜,道长你请自便吧!”

    道人阴沉沉地一笑,道:

    “小哥,你只请任移一钱,贫道只详一事拨头就走,绝不取分文就是。”

    谭啸嫌其噜嗦,只想草草打发他走了就好,闻言伸一指在一枚制钱上动了一下,道人低头注视了一会儿,面色微喜,一双鹰目又视向依梨华道:

    “这位娘子,也请移动一钱如何?”

    依梨华年轻喜事,一见是卜卦算命,不禁动了好奇心,当时不假思索,也移动了一钱。道人口中称谢不迭,又低头端详了一会儿,面色大喜。谭啸疑心道:

    “道长你要详些什么事呢?”

    道人呵呵一笑,目放异光道:“相公你可是丙子年正月所生?”

    谭啸一惊,讷讷道:“不错,咦,你……”

    道人目光转向依梨华,紧张地问道:“这位娘子乃甲午年所生必是不错了。”

    说着掀唇而笑,露出三上四下几棵大牙,状极怪异。依梨华不由杏目圆睁,谭啸奇怪地问她道:“对么?”

    依梨华面色微红地点了点头,道人见状又发出枭似的一声怪笑,连道:“妙呀!妙呀!”

    谭啸薄怒道:“道人不可失礼!”

    黄竹道人忽然止住笑声,连道:“罪过,罪过!”随即立身而起,目光瞟向依梨华,对谭啸耸肩笑道:“尊夫人春风扑面,已身怀六甲,还是在长安市上多歇几天,不可过于劳动呢!”

    说着怪笑了一声,对着依梨华又盯了一眼,伸出瘦爪,把桌上的几枚制钱抓在手中,转身就走。谭啸赶上一步,伸臂一横道:“且慢!”

    道人不意之下,为谭啸这种神力弹得向后一连退了两步,当下神色大异。

    谭啸微怒道:

    “道人你来意如何?怎地语无伦次,不说出因由,休想离此而去!”

    黄竹道人两撇黄眉霍地向两下一分,却又转为笑脸道:

    “小哥你好没来由,贫道免费为尊夫妇批了生辰八字,临行连一个谢字都无,这还罢了,为何反倒不叫贫道离去呢?”

    谭啸怒道:“你不请自到,定有原因,今日不说出根源,休想离开。”

    道人面现阴笑,环抱二臂道:“那么足下意欲如何呢?”

    这时全体客人哗然大乱,纷纷立起劝阻,有那不愿多事的,赶忙着付账离开,几个伙计也跑过去,劝解道:“大相公,得啦!你一个有身份的人,给他斗什么呀!得啦,你老快请坐吧!”

    有的喝叱道士道:“你这道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来了也不吃饭,还要惹事,再闹我们可往衙门里送你了。”

    道人此刻倒是改了笑脸,只图快些脱身,连连点头赔笑。依梨华见状也下位来,拉了谭啸一下说:“算了,哥!我们不要理他就是了,这种人理他干嘛呀!”

    道人躬身嘻嘻笑道:“对了,还是这位娘子说得好,我们出门人够可怜的了,小相公,你老高抬贵手,放贫道走吧!”

    说着目光又向依梨华瞟了一眼,奸笑了笑。谭啸本打算逼问个清楚,看看他究系何为,此刻为众人一拉,再经依梨华如此一劝,倒不好如何了。当时冷笑了一声,往一边退了一步,那道士乘机大步而出。

    他走后,众人才又纷纷退回自己位子上,谭啸和依梨华也重新落坐,一个伙计弯腰笑道:“大相公你老受惊了,这道人大概是别处来的,小人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大慨是想骗你老几个钱吧!”

    谭啸挥了挥手说:“事情过去就算了,谢谢你们,你们下去吧!”

    伙计讪笑着退身而去。谭啸愈想愈觉事情不对,遂小声问依梨华道:

    “你真的有喜了?”

    依梨华粉颈低垂,闻言翻着眼睛睨着他羞涩地一笑,没有说话。

    谭啸不禁大为惊喜,俊脸微红道:“什么时候发觉的,怎么我不知道呢?”

    依梨华偷看了四周一眼,小声笑道:“不太久……”又红着脸道:“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谭啸不禁大喜,同时对那道人的目力甚为心折,当时怔了怔,徐徐道:“奇怪,这道人怎么会知道呢?”

    “他会算命嘛!”依梨华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谭啸也免不了有些孩子脾气,此时一听自己不久就要当父亲了,心中那份舒服,简直不用提了。当时喜得左右顾盼,不知如何是好。

    依梨华小声笑道:“看你嘛!”

    谭啸双拳一抱,含笑道:“谢谢你,你真够意思!”

    依梨华白他一眼,又羞又笑,往起一站道:“我们走吧,这里吵死了!”

    谭啸这时候真觉得有些飘飘然之感,内心更是把这位娇妻爱若性命,此时见状也没心再吃饭,唤来店伙付了钱,和依梨华双双走出来。小二已把二人的马拉到门口,谭啸接过马缰往前走了几步,依梨华跟上道:“把我的马给我呀!”

    谭啸笑道:“你以后可不能骑马了,我不叫你骑。以后我们雇车走,你坐车我骑马。”

    依梨华羞笑道:“你呀!你怕什么?还早呢!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二人说说笑笑出了这条大街,见正北面有一块黑底金字的大招牌,上写着:“三阳客栈”。谭啸说:“我们在这里歇几天吧,你身子要紧。”

    早有伙计跑过来,谭啸把两匹马交给他,嘱他好好看管,依梨华也想在这里玩几天,一个蒙受丈夫真爱的妻子,的确是世上最幸福的。你看她,把身子半倚在丈夫怀里,笑得那么甜,走得那么慢,一时羡煞了多少路人!

    这儿人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一对小夫妇,纷纷驻足议论,谭啸觉得有点不大得劲,而依梨华却依偎得更紧了。她紧紧握着丈夫的手,在哈萨克人的规矩里,认为能得到丈夫的爱情,是一项殊荣,他们并不忌讳在人前显露爱情!

    他们就这么互倚着进入客栈,只听得阵阵丝竹声由院内传出,有人正在直着嗓子,像鬼叫似的在唱着本地流行的“秦腔”。秦腔有山陕调、山东调、河南调之分,山陕调最纯,这位客人唱的正是山陕调子,其音出羽入宫,意含悲楚,转折层叠,久抑一扬。初听起来,真有些刺耳,难以令人消受;可是听久了,据说能上瘾。

    店家把二人带进一片静院,院中砌有假山,还有一个朱红色的小亭子,竖在正中,看来甚是清趣。二人方自跟着小二前行,谭啸忽然驻足道:

    “哦!他原来也住在此,这倒是怪了!”

    他用手指了一下,依梨华顺其手指处一看,只见在邻近不远的一个门框上,悬有一个黑漆漆的小葫芦,正是方才那道人背后所背之物,不由微微一怔,谭啸冷笑道:

    “无妨,他不犯我,我们也不惹他就是。”

    说着和依梨华进入室内。店小二奇怪地道:

    “那位道爷和相公认识么?他已在此住了半个月了。”

    谭啸摇了摇头说:“我们并不认识,这道人是做什么的?”

    店小二摇了摇头,龇着牙说:

    “这可不大清楚,不过这个老道却有些怪,他房子里还摆着台子,蒙着黑布,也不知是什么玩艺?”

    谭啸内心益发觉得奇怪,店小二走后,他对依梨华说:

    “我看这黄竹道人,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要特别提防才是。”

    依梨华懒洋洋地靠着椅子说:

    “他不惹我们,我们也不要惹他……唉!这地方的人真讨厌!”

    谭啸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拉起她一只手,在嘴上亲了一下。依梨华收回手笑嘻道:

    “没羞!”说着把身子整个儿地投到他的怀里。

    她伸出一只手攀着丈夫的脖子,笑眯眯地说:“哥!你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随便!”谭啸兴奋地说:“我真希望你马上就生……我当了爹爹该多神气!”

    依梨华笑眯眯地道:“要是我们有了儿子,我们要好好养大他,找一个地方,定居下来,不要再乱跑了,我真累了。”

    谭啸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

    “我要把一身功夫传授给他,唉!这孩子可比我们幸福多了!”

    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这位磊落的奇侠,一时不禁黯然失色,依梨华轻轻推了他一下说:

    “过去的你还想它干什么呢!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遇见什么了。”

    谭啸笑了笑,叹道:

    “我一直都惦记着,我本姓罗,所以改姓,是为了逃避仇家,现在大仇既报,从今以后,我也应正名为罗啸了。”

    “罗啸……”依梨华轻轻地唤着,瞟着他说:“那以后人家该叫我罗太太了?”

    这种新婚的生活,如醇厚的浓酒一般地醉着他们。虽是长途跋涉,他们并不觉得丝毫痛苦,反倒情趣无穷。他们就在这里住下了。

    午夜,这大客栈里已完全静下来了,谭啸轻轻地起来,见依梨华正甜蜜地睡着,嘴角带着极为甜美的微笑,似乎在梦里追寻着尚未出生的孩子。

    谭啸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蹑足窗前,轻轻把窗户推开一扇,却见对邻那道人窗上露有黯淡灯光,似有人影晃动,他不由心中一动,正欲纵身而出,蓦地见道人窗户倏开,一条人影箭也似的穿出。谭啸不由心中一惊,忙把身形向下一缩,他这里方缩好身形,已见道人瘦削的身形立于窗前,一双深凹的眸子闪闪生光,月夜下看来益显狰狞。

    这道人此刻已换了一身紧身衣靠,那口生锈的长剑也去了包绸,斜系身后。最奇的是,他手中拿着一个铜制的类似酒壶的玩艺儿,只是多出一嘴。道人似乎对于窗户未关颇觉奇怪,伫立直视了一刻,才把身子蹲下来。

    谭啸正不知他意欲何为,忽觉鼻端传来一股异香,顿时打了一个寒颤,这才觉出不妙,当时闭住呼吸,只见道人正在以口吹着那铜制怪壶。谭啸不由大吃了一惊,这才知道道人所用,是一种江湖下三流至为阴损的闷香,不禁勃然大怒,当下双手猛一按地面,已如同箭矢似地纵了出去。

    这道人倏地转身,似觉出不妙,长袖一挥,已纵上了屋檐,竟也快如流星。可是谭啸怎会任他逃出手去?他内心已把这道人恨之入骨,当下低叱了声:“我看你怎能逃出我的手去!”

    他口中这么说着,已展开了轻功绝技,只几个扑纵,已来到了道人身后,白光倏闪,他已把那口短剑抽在了手中,身形向前微探,“拔草寻蛇”,直向道人后心上扎去!

    道人低叱了声:“好!”忽见他身开微侧,“刷”地打出一物,谭啸用剑一拔,“当”一声磕了出去,同时鼻中闻到了一股异香,才知竟是那装盛闷香的铜壶。道人借机把背后长剑掣了出来,冷笑道:“小畜生坏道爷好事,我岂能轻易饶你!”

    这道人口中这么说着,长剑已划出一道白光,直向谭啸脸上直劈过来。他这里剑方抖出,忽见谭啸身形一闪,道人怎知雪山剑招之怪异,不及侧身已觉出左肩冷风袭到,他用力往外一挣,可是依然慢了半步,血光一闪,这道人惨叫了一声,一只血淋淋的胳膊,顿时齐肩被砍了下来。

    道人一连窜出了七八步之外,全身抖成一片,咬牙错齿道:

    “你……好……你敢伤道爷……朋友,你报个万儿吧!”

    谭啸冷冷一笑,剑交左手,挥手道:

    “道人,你记好了,我叫罗啸,不日当去洞庭,有时间你只管来找我就是了……今夜我暂且寄下尔首,来日再图不迟!”一面大声道:“去吧!”

    道人阴森森地说了声:“好!”踉跄着把地上断臂拾起,一路翻纵而去。

    谭啸目送他远去之后,微微冷笑了笑,直入其室内,点亮灯后,见室内置有八个同样大小的黑葫芦,都封着口,他拨开一塞,顿时由内发出一股奇膻之气,中人欲呕,他忙重新盖好,仔细一看,才见每一个葫芦上,都贴有一纸条,上面写有年月日,并有“成婴”等字样,谭啸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才知道,道人竟是欲盗胎炼药,搞俗谓“紫河车”的玩艺儿,这是一种极下流的勾当。看到此,他不禁深悔方才下手太轻,一时气愤填膺,一个人发了会儿怔,才把这些春药葫芦包在一起,提回房去,预备天亮后予以销毁。

    他并没有把这事告诉依梨华,怕其受惊,可是经此一闹,他也不愿在此久留了。

    第二天清早,他雇了辆车,带着依梨华一路向洞庭而去。

    在盛夏的一个傍晚,他们来到了洞庭;并且很容易地在一所古刹里找到了袁菊辰,可是这位神奇磊落的昔日沙漠之狼,如今已是一个不思凡俗的高僧了。他改法号为“大漠”,似乎仍忘不了昔日的沙漠。

    他们见面时,并不如想象的那么亲热,可是彼此却能体会出各人内在的热情。

    然后谭啸自那辆“白雪”拉着的马车里,搀下了依梨华,这时候,她已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了。为了珍惜他们不平凡的友谊,谭啸就在古刹附近找了新居,住了下来,在这里,依梨华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他们请老朋友大漠僧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罗文诗,意似祝愿孩子今后能在诗书文章上下工夫。他们对这名字很满意。

    三年之后,孩子渐渐懂事了,他们带着孩子去了一次九华山,在岳家祠堂附近,找到了罗化的坟地,大大地哭祭了一番。之后,他们飘然而去,武林中就再也不见他们的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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