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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我心里像抹了蜜糖一样。钟斯宇问我们要去哪儿,麦莉已经笑嘻嘻地迎上去说:“好哥哥,载我们一程。”我瞪了她一眼,她当没看见,很自觉地拉开车门就坐上去了,我和许征没办法只能随后。

    车子往十字街的方向开。几乎每个大学附近都有一条受学生欢迎的街,我们学校不远处的这条十字街,在整个大学城里很受欢迎,从东走到西至少要耗费半个小时,吃喝玩乐海纳百川。有层次低的小饭馆,也有高级的西餐厅,亚非拉美菜系应有尽有,一点儿不夸张,有一个餐厅叫作乌拉圭,不知道老板是不是南美人,里面有拉丁舞表演。娱乐场所更不用说,酒吧和KTV占据半条街,平日里还可见到很多白皮肤和黑皮肤的外国人。这里是大学城学生们公认的天上人间。

    我很高兴钟斯宇认出我,好像我化成灰他都能认得我的那种快乐。要么是恨极了的仇人,要么是爱极了的亲人,不管你怎么改变,他都能认出你。

    “哎,钟哥,你和芸珠交往多久了?你们怎么认识的?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麦莉故作亲密地往前靠了靠,像我称呼他们一样称呼前座的人,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我知道她是帮我问的,想捏她一把,她把屁股一扭躲开了。

    钟斯宇神秘一笑,不作回答。芸珠微微侧过头,笑着对麦莉说:“我们啊,不结婚的。”顿了顿,继续说道,“恋爱还没谈够呢,怎么可能轻易给他做黄脸婆。”

    许征也在旁边傻笑,似乎不太认同芸珠的话。我缩在座位上,心里沉甸甸的,怎么说呢,芸珠太好了,无论样貌还是性格,完美无可挑剔,我都爱她。

    三人和钟斯宇在十字街东门分别,车子开走前,钟斯宇把头探出车窗,像我爸一样对我嘱咐:“高兴归高兴,别喝太多酒,别吃土豆。”听得麦莉和许征都笑了。

    我沮丧地目送车子驶远了。麦莉推了我一下,对许征说:“你看她那衰样,我们能一眼看出她对钟斯宇心怀不轨,周芸珠肯定看得出来。”

    “真的?很明显吗?”我惶恐。

    “明显。”他们两个同时点头说道。唉,许征那样的呆头鹅都看得出来,看来我的演技实在太糟糕了,如果真是这样,下次见到芸珠和钟斯宇,可要绕道走了。

    许留山对面开了家日本菜馆。钓鱼岛事件本来让十字街上的日本店撤了几家,这几个月又陆续开起来了。过去我和麦莉常去的那家“深夜食堂”,营业到夜里三四点,老板是台湾人,日本菜却做得整条街上最地道。钓鱼岛事件最严重的时候,有学生到他店里抗议,他迫于压力把店关了去环游世界,至今未归。我和麦莉喜欢去的原因不只是菜做得好,还因为老板很有趣,他总在厨房里放小电影给他的员工们看,他总有办法弄到苍老师的最新作品。作为他的员工,福利多好啊,想来兼职的男同学踏破门槛。

    我们去许留山打包了两份杨枝甘露,走进旁边的烧烤店吃烤串。麦莉差使许征拿了两打啤酒,她利落地打开一罐,灌汽水似的往喉咙里灌了大半罐,吧唧着嘴发出特别满足的啧啧声。我和许征都习惯了她高兴起来酒鬼一样的状态。

    半晌,收到苏烈的短信,三个字:祝贺你。

    我和麦莉被选为年度舞会的最佳话题人物第一名。

    又过了半晌,苏烈又发来短信,两个字“男厕”,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样把有点醉的我轰醒了,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人怕出名猪怕壮,舞会过了一周,麦莉收到了两大箱零食和若干束鲜花,总有陌生男生的电话打到她手机上,逼她关了两天机,许征恨不得把她捆起来塞到他的背包里背走。

    我也清静不到哪里去,去食堂吃饭一直听到的声音,原来是总有那么几群人在不远的几桌对我指指点点不知道议论什么。更有大胆出格的学妹在宿舍楼下高呼“林麒我爱你”,害得我几天不敢出门。

    苏烈倒是没有什么动静,他越是没动静越让我坐立不安。我得找苏烈谈谈,趁这厮没把我进男厕的事抖出来前,低声下气和他谈谈,否则我就得被学妹们逼出柜了,但我知道我的性取向永远在异性身上。

    本以为我不怕苏烈了,没想到又被他抓到把柄,看来答应他的事不止两件,今后得没完没了了,想起来就丧气。

    找到苏烈的时候,他正在话剧社排演新剧。

    我悄悄在台下找了一个背光的角落位置,看他和他的团队在借来的音乐厅舞台上排演。期末要到了,每年期末的社团汇报演出,苏烈的话剧社总是很出风头,“经典新演义”是他们一贯的创意。去年他们排了现代版《西游记》,唐玄奘变身企业高管,猪八戒是个体户老板,孙悟空和白骨精在公司里钩心斗角争抢业务,至于沙僧,变成了扫地的沙大妈。话剧很成功,台下爆笑连连,只有少数分子比如许征那样的历史偏执狂才会摇头评价:“低俗,恶搞,不尊重原创和作者。”麦莉笑他:“那么严肃做什么,吴大师要在世,他看了也会拍手叫好。”

    苏烈作为一个话剧导演,对他的团队未免有点苛刻。我坐在台下,看他把演罗密欧的男生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估计他晚上回去会抱着枕头大哭痛哭。

    台上的苏烈,投入到热爱的事情中变成了另一个人,闪闪发光的人,他穿着做旧效果的牛仔裤,简单的白衬衣开了胸前两颗扣子,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都没理过的头发,已经可以在脑后扎一个小毛刷似的小辫,极富一种艺术气息,看着他就越发觉得造物者的不公平。他还真把自己当那么回事儿,手里把台词本卷着,好像国际名导似的,要求特别高,精益求精,脾气火爆,骂起人来毫不留情,甚至对读研究生的学姐学长,只要做得不到位,同样没有好语气。这次他们排演的剧名叫《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奶娘》,光听题目都觉得好笑,又是颠覆经典的表演。

    我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光听苏烈骂人的声音就叫我头痛,准备灰溜溜地走,心里想着他自己会找上门的,刚走到音乐厅门口,听到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在台上喊我:“那个谁,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好了,今天排演就到这里,明天别迟到。”他解散了团队,大长腿一迈,一个飞步帅气地跳下舞台,朝我走来。

    “别以为你剪了头发我就认不出你了,上周的舞会你很出风头啊。”他的腔调阴阳怪气的,似乎对我和麦莉抢了他的风头怀恨在心。

    “随便跳跳的。”我也嚣张一把。他走得越来越近,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一句话不说,盯着我看了几分钟,整张脸几乎都要贴上我了。我整个人呈现一种向后倾斜的不舒服姿势,好怕直起身,就会发生偶像剧里的狗血一幕,拼命保持着倾斜度。

    很久之后,他退开两步,摇摇头说:“怎么看你都不像啊,难道你还真把自己当男人了?莫非……”

    “什么啊?”我直起身,瞪圆眼睛向后退了几步。我知道他“莫非”之后要说什么,莫非你一直以来都男扮女装?莫非你和麦莉两情相悦?

    “什么?男厕所你都进了,还不是把自己当男人了。”

    我的脸唰地红了,支支吾吾:“那是,那是因为……因为……”又解释不出个所以然。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进男厕又怎么样,你要喜欢你也可以进女厕。”我对他嚷嚷。

    苏烈笑得很阴险:“哦,原来你喜欢去男厕,喜欢去男厕是你的爱好,早说嘛,你的爱好很独特,很变态。”

    我快被他逼疯了,脸红得一发不可收拾,又气又急对他大叫:“我喜欢的是男生!”整个音乐厅里都有了回音,好在其他人已经走了,音乐厅里空荡荡的只剩我们两个。

    我就知道我是自讨苦吃,自投罗网找打击才来的。刻薄的苏烈还是没打算放过我,好像我喜欢男的喜欢女的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说:“是吗?我还是没办法相信。听说有女生跟你告白,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勇敢点正视自我吧。”

    在尖酸刻薄的能力上,苏烈和麦莉有得一拼。

    人说狗急跳墙,被逼急的我接着做了一件让我后悔莫及的蠢事。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者说我已经完全脑袋空白了,出于本能,我只想向苏烈证明点什么。

    我冲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吻了他。

    我忘了我是怎么从音乐厅回到寝室的。我觉得自己被苏烈逼得有点丧心病狂。

    我一口气跑回寝室,钻到被子里,像地鼠把自己闷在洞里一样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不透缝隙。我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苏烈肯定是要整死我。我死定了。他很可能会叫我无偿为他做一百件事,或者一万件事,我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很可能都要用来为他跑腿了。脑海里闪过苏烈坐在豪华房间里的华丽椅子上,而我穿得破破烂烂地跪在地上给他擦鞋子给他端茶倒水的场面……想到这里,我头都快炸了,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萦绕耳边。

    麦莉晚上下课回来,进寝室打开灯,看到我顶着鸡窝头一脸阴郁双眼无光地坐在床上,保持着一种丧尸的姿势。她吓得尖叫出声,又迅速恢复镇定:“我说,你《行尸走肉》看多了吗?”

    “麦莉,我死定了。”我有气无力,力气都给我用来踢床板了。

    “来,跟姐说说,怎么个死法,我看能不能帮你报上美国那个一千种死法的节目。”

    “我是说真的,我死定了。”

    麦莉察觉到不对劲,轻轻放下包包和书本,把椅子拉到我床边,坐好后靠过来问:“难道,你这次糗大了?比让苏烈看到你海绵宝宝袜子塞到内衣里还糗?”

    我点头,又摇头。我扭曲地望着麦莉,欲言又止,在她彻底抓狂前,我痛苦地吐出了四个字:“我吻了他!”

    寝室变得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到让人灵魂出窍。麦莉根本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我,好像没听到我说话似的,很久之后眨了眨眼睛,问:“你刚说什么?”好像她刚刚从某个时空穿越回来。

    我苦着脸,垂头丧气。

    “你说你吻了他?”麦莉终于反应过来,慢慢站起来,与我拉开一点距离,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叉着腰叫道:“你是说,你强吻了他?”

    我眉毛纠结得都快连到一起了。麦莉太了解我了,我在她面前,就像扒光了站在她面前一样。有时候她对我的这种了解叫我恨得牙痒痒的。

    “不,不是强吻……”我逼自己不要去想吻苏烈的场面,“好吧,是强吻……”

    麦莉后退几步,站定后摸着胸口说:“007,你太让我刮目相看了。我严重怀疑你现在已经被某处的导弹锁定目标,我要离你远点。”

    我扑上去抓着麦莉求救,把前因后果如实对她道出。

    麦莉听完,深呼吸,认真看着我摇了摇头说:“你赶紧逃命吧,我帮你订飞机票,爪哇还是撒哈拉?”

    我知道这种事情,就像小夫妻过日子,旁人根本难以插足。呸呸呸!我干吗要把我和苏烈比作小夫妻。麦莉除了加剧我对苏烈的恐惧,根本帮不上忙,不过恐惧到一定程度,我反而以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壮烈心情安慰自己。

    失眠到夜里三点,我从床上腾地坐起来,握拳大喊一声:“无所畏惧的林麒,天不怕地不怕的林麒!”喊完之后倒头大睡,根本不顾睡在对面的已经被我惊醒的麦莉。

    我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比如在学校里被高年级同学欺负,晚上一个人待在家里,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很害怕的情况下,我只要喊上这么几声,保准什么事也没有了。麦莉说是阿Q精神,阿Q就阿Q吧,难过是死,快乐是死,不如快乐地死。

    我睡到早上十点,才在被苏烈追杀的梦境中醒来。桌子上有麦莉买回来的早餐,我爱吃的豆沙包和糙米豆浆。早上麦莉去上课时没叫醒我,大概是看我折腾到半夜,让我补眠。

    醒来之后我意识到早上有一堂很重要的外国新闻史当堂测验,十点十分开始,现在还有不到十分钟赶去教室,糟了,外国新闻史的老教授是个老顽固,每个月都要测验一次,少一次扣0.5学分,别小看这0.5学分,一门课程2个学分,少了0.5相当于挂科。何况这个老教授认识我老爸,我可不想被他抓住什么把柄。

    我用两分钟时间刷牙洗脸,来不及找衣服,随便抓了一件麦莉放在桌子上的T恤套上去,把一个豆沙包塞到嘴巴里,抱着书就冲出门。幸运的是在寝室楼下看到公修课的一个相熟的女生,我们两个在无聊的公修课上老是聊天。她正在楼下停自行车,我急忙冲上去,说明紧急情况,借用她的车,跨上车的时候她在后面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骑上单车飞往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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