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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的阴影就要加深一次,想想这段日子周一粲等人的所作所为,她真怕随着河化的签约,河阳这口盖子就会铁实地捂起来。

    “没用的,你跟我说这些,一点也没用。我手里真没什么材料,我还是请求你,别再打扰我了。同为女人,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章含秋长长叹了一声,许艳容发现,她眼眶有点湿,这是前几次没有过的。

    她感到有希望,看来章含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铁石心肠,贾一非的死,对她还是有沉重的打击。她趁势说:“含秋,正因为你我都是女人,我才能理解你的苦衷。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苦,如果相信我,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我什么苦都没有,我只求你们能放过我,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他,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对我很残酷吗?”章含秋哽咽着嗓子,忽然问过来这么一句。许艳容结舌了。本来她还想试着说出方副主任的名字,看看章含秋有什么反应,章含秋这番话,让她忽然就没了勇气。真的,人是不能乱揭别人的伤痛的,特别是女人。

    这天的许艳容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章含秋尽管悲悲切切,但一涉及到她跟贾一非的感情,还有那些材料,便果决地摇头,坚决不许许艳容碰她这一块。无奈之下,许艳容只好告辞,看来,想从章含秋身上拿到打开车祸案的金钥匙,真是很难。

    许艳容正犹豫着要不要到章含秋母亲那儿问问,手机叫响了。

    章含秋的母亲至今还住在乡下,沙漠深处一个叫枣儿台的地方,那儿的红枣很有名,是沙县一大特产。章含秋也是最近才知道,枣儿台曾是秦西岳当知青时插队落户的地方,当年的秦西岳风华正茂,一腔热血,在枣儿台一待就是六年,秦西岳对沙漠的感情,大约就是在那时有的。章含秋的母亲曾是秦西岳的房东,确切说应该是章含秋的奶奶,当年章含秋的母亲刚刚出嫁,她从沙县的另一头五道坝子嫁到了枣儿台,秦西岳跟几个知青住在她家,一家人对知青照顾得很好,也因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些年,秦西岳有空就去枣儿台,去了还是住在老房东家。贾一非死后,章含秋的母亲曾经找过秦西岳,当时的目的是想让秦西岳帮着多跟肇事方要点钱,后来又听肇事方是个跟她家一样的老农民,遂说:“算了吧,人都死了,要钱能顶啥用呢,别再把那家人也给逼死了。”许艳容一开始怀疑,贾一非去省城那天,提前跟秦西岳通过电话,会不会是想通过秦西岳,把检举材料交到省人大?后来她问过秦西岳,秦西岳说,贾一非是跟他通过电话,但绝口没提举报材料的事,他反映的是另一件事,沙县人大要盖新的办公大楼,预算方案已经出来了。贾一非说,这项斥资近两千万元的工程又是一项腐败工程,是人大主任要借机捞钱,他请求秦西岳出面制止。秦西岳后来了解过这事,修建人大办公楼只是李源权等几个人的想法,资金、建设用地等一系列问题都还没落实,秦西岳怪贾一非捕风捉影,联想到他跟人大主任李源权之间的矛盾,就想贾一非有点走火入魔,做梦都想扳倒人大主任李源权。

    手机还在持续响着,许艳容一看,是个陌生号,以前从没见过这号码,心里有丝疑惑,接通后,对方问了句是许局长吗?许艳容嗯了一声,对方才说他是强逸凡。

    “逸凡?”许艳容惊喜地叫了一声,叫完,又觉自己这种惊喜不应该,他毕竟是强伟的儿子,而不是强伟。这份掩饰不住的激动,不正暴露出对强伟思念之切吗?

    强逸凡说:“我在河阳,是专程来见你的,你有时间吗?”

    许艳容怔了一下,强逸凡找她,会不会

    转而一想,不会的,逸凡这孩子她还算了解,不会受他母亲的怂恿和蛊惑,来找她算账。便说自己在沙县,正准备赶回去。强逸凡说了一家宾馆的名字,告诉许艳容,他在宾馆等她。

    十一章 重拳出击(3)

    跟强逸凡见面已是晚上十点。许艳容正要坐车回河阳,沙县公安局李副局长打电话说,调查有新进展,有个情况要向她当面说。许艳容来到李副局长说的地方,李副局长快人快语,很快就将事情说了。

    李副局长正是许艳容在沙县托的朋友,他以前也在河阳东城区,去年交流时派到沙县的,此人很有正义感,性格跟周涛有点像。

    李副局长说,他们耍了点小手段,在教委方副主任身上做了点文章。方副主任的小舅子因赌博被派出所抓了进去,方副主任跑来领人,李副局长示意手下,将方副主任以干扰执法为由,带到了他那里,在他一番耐心说服下,方副主任居然承认了跟章含秋的不正当关系,道出了去年宾馆那起扫黄事件的真相。

    事情果然是周铁山派人做的,方副主任说,那是他跟章含秋第一次开房,两人尽管感情很深,但从来没越过雷池一步。出事前一天,章含秋跟贾一非又发生了争执,起因还是周铁山。贾一非拿着那些检举材料,跟周铁山讨价还价,周铁山声称出二十万,把这些东西全买了。贾一非却坚持要八十万,附带一个条件,要周铁山动用关系,将他安排到沙县教委主任的位子上。周铁山哪肯被贾一非要挟,他出二十万买检举材料,也是沙县人大李源权的意思,李源权怕贾一非真把事情抖出去,对谁也不利。哪知贾一非得寸进尺,周铁山鼻子里哼了一声,警告贾一非:“你小子别想得太美了,再不住手,我让你连小命也保不住。”

    章含秋指责贾一非,不料却引来一场大骂,章含秋刚跟贾一非争辩几句,贾一非就气急败坏抓起茶杯,冲章含秋摔来。两人吵完架后,章含秋打电话将方副主任约到宾馆,本是想跟他诉诉心里的苦,没想两人最终竟给拥抱在了一起,后来又稀里糊涂上了床。

    周铁山的手下以扫黄为名冲进去,不由分说,先拿照相机一阵乱拍,等把照片拍够了,才将他们带到另一家宾馆,强行让他们写了认罪书和保证书。当时方副主任并不知道这伙人是周铁山派来的,还以为真是警察在办案。结果一个月后贾一非出事,章含秋正要找有关方面反映可疑情况,周铁山突然打来电话说,照片在他手上,保证书也在他手上,如果不想她跟姓方的身败名裂,就乖乖的,啥也别说,让交警处理好了。

    原来如此!

    有了方副主任这番证词,接下来的问题就好调查了,许艳容跟李副局长交换了意见,对下一步工作重新计划了一番,因为急着见强逸凡,匆匆跟李副主任告别了。

    临走时,李副主任神秘地对她说,省城已有行动,欧阳默黔跟麦瑞已被省厅带走了。这消息虽是令人振奋,但经历了太多变故,许艳容再也不敢把一切想得太过乐观,她提醒李副局长,一定要慎而又慎,决不能让对方有所察觉。

    李副局长重重地点头。

    赶回河阳,已是深夜。许艳容怕太晚了见面不方便,打电话问了一下,不想强逸凡表现得更急迫,说无论如何,也要跟她见一面。

    见面的一瞬,两人都有些傻,强逸凡没想到,许艳容会这么年轻,这么漂亮,从外貌上看,比他大不了几岁。他从母亲的描述里,还把她想成是一个半老徐娘。哪知她的气质、容貌,还有身上传递出来的气息等等,跟他想的一点都对不上。许艳容呢,倒是惊讶于强逸凡的老练、成熟,还有他眉宇间透出的那股刚气。她虽是没见过强逸凡,但在内心里,一直是拿他当孩子的,这可能是因了强伟的缘故吧。强伟老是当着她的面,提起他这个儿子,许艳容也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类似于母爱般的情愫。

    短暂的惊诧之后,强逸凡请许艳容坐下。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尤其许艳容,一想前些日子那场照片风波,就感觉在强逸凡面前坐不住。她相信,胡玫一定将照片的事跟强逸凡说了,指不定还在强逸凡面前说她多少坏话呢。这么想着,脸颊禁不住红起来,心也怦怦直跳。强逸凡也是极不自在,那天他从秦西岳家跑回家,母亲先是告状,将父亲跟许艳容的事渲染了又渲染,将父亲贬得一文不值,许艳容更是让她说成了娼妇。好在,对父亲,强逸凡还是很能理解,有时候他也想,父亲这一生,要说也很失败,虽然官居要职,却在婚姻上没一点幸福可言。母亲心理狭隘不说,单是那张嘴,就让人受不了。强逸凡试着劝过母亲,不劝还好,一劝,母亲的话就冲他来了:“好啊,你现在有了工作,能挣大钱了,就跟你老子合成一伙,欺负我了。”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怀疑别人对她不忠,自己遇到任何挫折,都要先怪罪到别人身上。想想,父亲能跟母亲生活到今天,也算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对婚姻对感情,强逸凡有他自己的理解,他的确不能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份没有感情的婚姻殉葬掉自己的一生。想想自己曾经在感情上的荒唐行为,他觉得自己跟父亲真是差别太大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代沟吧。

    但今天来,他不是跟许艳容探讨婚姻的,更不想把这些情感夹杂在里面,他是为父亲而来,回来到现在,他还没打听到父亲的下落。他问过秦西岳,秦西岳也说打听不到,父亲到底让他们带到了哪里?还有,父亲真的贪污了那么多钱?

    强逸凡终于鼓起勇气,将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许艳容听了,反问道:“难道你也怀疑自己的父亲?”

    强逸凡说:“我不是怀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至少,我应该知道父亲在哪儿。”

    许艳容沉重地告诉他,强伟的下落她也打听不到,这是齐默然精心安排的,就怕知道了人们会四处说情。“不过,”她吭了一下,接着道“你父亲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他,更要相信组织。他是挪用了那些钱,但据我了解,那钱不是他自己用的,我虽然不能告诉你,那笔钱到底去了哪儿,但我坚信,你父亲不会装进自己腰包,而且,那钱也不是移民安置款,是有人故意将它说成移民安置款,想加重他的罪名,以此陷害他。”

    “许”强逸凡忽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许艳容,叫许局长觉得生硬,而且她现在也不是局长了,叫了反而让她难过。叫阿姨吧,她又太年轻,实在叫不出口。犹豫了一下,干脆还是学刚才那样,啥也没叫,直接道:“我想替父亲把那钱还了,你能帮这个忙吗?”

    许艳容摇摇头:“现在不是还不还钱的问题,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你父亲两年前已经将那笔钱还了,有人抓住不放的是他曾挪用公款这个事实。你父亲这件事上确实有疏忽的地方,就算有急用,也不该直接从市委账上拿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啊。就算拿一天,也是挪用。况且,这一次他们原本就不是冲这笔款来的,这笔款只是个借口,这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我相信过不了几天,你父亲就会有消息。”许艳容没敢跟他提省厅带走欧阳默黔的消息,这毕竟是另一码事,强伟到底能不能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目前还没一点靠得住的消息。

    强逸凡终是被许艳容说服了,心情渐渐沉稳下来,他感激地说:“谢谢你,听了这番话,我心里有底了。”

    许艳容释然一笑,这时候她才觉得不那么紧张了。想想也真是好笑,在强逸凡面前,她紧张什么呢?

    强逸凡回到省城的第二天,银州传出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中央终于作出决定,调邻省副书记、省长钟超同志担任本省省委书记。

    其实消息早在一周前就已传开,只是传播的范围相当小,外人不知晓罢了。齐默然是最早听到消息的,给他透露消息的,正是中组部那位副局长。他在电话里说:“老齐啊,中央对你们的班子争论很大,焦点就在你身上,虽是有人替你说话,但很遗憾,你接替高波的可能性很小。”

    齐默然头上的汗刷就下来了,半天,他又问过去:“不可能吧,我刚从北京回来,有人亲口跟我说,中央已经定了。”

    “是吗?”副局长这么问了一句,像是轻笑了一声“定了就好,我也是从侧面打听来的消息,不一定准确,不一定准确啊。”说完,没等齐默然再说什么,就将电话压了。

    齐默然抱着电话,眼前哗地就黑得看不清了,身子也重得抬不起来,头更重。

    他真的去了北京,周一粲打电话找他的时候,他正在飞机上。在北京,也确实有人亲口跟他讲,中央已决定免去高波同志的省委书记职务,由他担任。那人还信誓旦旦说,这消息十分可靠,要他立即回省上,做好就任的准备。

    他已经做好了就任的准备啊,这些天,他把就任演说都已准备好了,怎么会

    怎么会啊!

    他抓起电话,想跟刚才通话的副局长问个究竟,号拨了一半,又停下。还用得着问吗?

    用不着了。

    巨大的不祥涌来,再次压住了他。

    他不甘心,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齐默然盼星星盼月亮,多少年苦心经营,不就盼着这一天吗?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再次拿起电话,想打给北京曾给过他保证的那位,这可是他最最靠得住的关系啊,比中组部那位副局长,还要靠得住。哪料想,他连拨几遍,电话里都是相同的一个声音,很温柔,也很绝望:对不起,你拨打的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几天后,钟超同志上任了。中组部派出五个人的队伍,加上全国人大三名同志,一并抵达银州,银州的空气刷地变紧。

    宣布这天,齐默然没有到会,他借故有病,拒不出席会议。其实这时候他出席不出席已没多大必要了,就在中组部副部长宣布中央任命钟超同志的决定时,中纪委一行六人,在省纪委、省高检领导的陪同下,走进他家。

    齐默然还在电话里冲儿子齐亚州发火,齐亚州哭丧着说,李小雨失踪了,家里的钱不见了。没容齐亚州把话说完,齐默然就声嘶力竭地吼:“你给我把她找回来,她要是拿着钱跑了,你也别进我这个家!”这个时候的齐默然全然没了以前那份从容,说话的语气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温和有礼了。

    省纪委的人想打断他,中纪委负责人摆摆手,示意让他先把电话打完。齐默然吼了一阵子,回头一看,屋子里黑压压站满了人。这些人啥时进来的,他居然不知道!

    望着面前一张张正色的脸,齐默然手里的话筒掉落下去,他的身子晃了几晃,最后,双腿一软,支撑不住,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天,齐默然被双规了!

    紧跟着,周一粲、陈木船、胡浩月、宋老爷子等也被省纪委先后带走。短短三天,从河阳到银州,先后被纪委和检察院带走的,多达二十余人!

    周铁山这一次是得到消息最晚的,银州发生强烈地震时,他还开着强伟坐过的那辆车,拉着他的小情人,在青海湖度“蜜月”呢。这个小情人是他刚刚搞到手的,很嫩,刚刚二十岁,念了一年大专,不念了,出来闯世界。说来难以置信,她竟是章含秋的表妹,长得比章含秋还那个。小丫头一开始很张狂,怒气冲冲跑到他办公室,说是要为表姐夫讨公道。周铁山问你是谁啊,小丫头说:“我是章含秋的表妹,贾一非你总认识吧?”

    “认识,当然认识,这么说,你就是贾一非的小姨子了?”他带着贪婪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个来回,最后确信,她真是章含秋表妹,才笑着说:“好,你比你表姐有性格,比你那烂姐夫,更有性格。说吧,冒冒失失闯进来,有什么事?”

    “我姐夫是你害死的!”小丫头果然有个性,一点不在乎是站在谁的地盘上说话,没等周铁山再问,机关枪一样就扫射了一阵子。周铁山半躺在沙发椅上,终于等她把话说完,然后道:“你这性格,应该去当警察,要不要我帮你推荐推荐?”

    就这么着,他跟小丫头认识了,他先是很客气,将她安排在自己的宾馆里,好吃好喝侍候着,等小丫头享受得差不多了,才慢腾腾甩过去一句话:“你是打算告我呢,还是打算在我公司里谋个差使?”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血气什么时候都替代不了智慧,尽管小丫头真是为贾一非的冤情而来,可她哪是周铁山的对手。从她闯进周铁山办公室的那一刻,她的人生便彻底改写了。

    周铁山后来搂着她,心里想,金钱这玩意儿,对付别的不行,对付两种人,特管用。一种就是齐默然这样的贪官,一种,就是小丫头这样姿色非凡头脑却一塌糊涂的女人。

    周铁山本来是不打算外出的,欧阳跟麦瑞被带走,多多少少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可是齐默然那边口气正得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便让他有了信心。加上刚刚把小丫头搞到手,他也想出去放松放松。结果这一放松,就给放松出了问题。还没回到河阳,他就被税务部门的人带走了。

    毕竟他是全国人大代表,对他的措施不能违犯原则,省委决定先以查税为名,将他控制起来,然后再向全国人大提出报告,请求中止他的人大代表资格。

    暴风骤雨过后,强伟在省纪委人员的陪同下,坐到了省委书记钟超的面前。

    他的头发白了,这才几天工夫,他的头发就变白了。

    不白才怪!这些日子,他被齐默然派去的人带到了一个自己也说不清名字的地方,不分昼夜,轮番审讯,要他交代出在担任市委书记这六年,到底受了多少贿,贪污了多少公款。纵是他有一万张嘴,在这些人面前,又怎么能说得清?起先两天他还认认真真回答,再三申明那钱不是他贪污的,只是借款,用来救了一个朋友的孩子,后来他将那钱还了。对方立刻抓住他的话,质问他到底救了谁的孩子,是哪个朋友,钱又是从哪借的。强伟越想澄清,问题反而被搅得越复杂。对方坚持说,一个市委书记找人借钱,不是索贿是什么?强伟这才闭口不谈了,对方再问,他就用沉默来回答。

    对方巴不得他沉默,反正他们有旨意在,就是想拖垮他,彻底拖垮。

    强伟差一点就给垮了。

    望着面前这张憔悴的脸,钟超感慨万千。强伟的名字他很熟,还在邻省工作时,他就常听秘书长说起,秘书长对强伟评价很高,说这是一位难得的将才,有魄力,有冲劲,重要的,此人有良知。

    是啊“良知”这个词,看似简单,但真要能永久地保持在身上,又是那么难。有些人官一做大,不但良知没了,就连起码的人性也没了,通身上下,只剩一样东西,那就是可怕的官性!

    官性有时候其实很接近兽性,至少,在贪婪和暴虐这两方面,表现得很相近。

    钟超骨子里最痛恨的,就是这官性。为官第一天起,钟超就告诫自己,先做人吧,这辈子能把人做好,就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天地了。这么多年过来,钟超的感觉是,做人容易,做官难,真难。这跟别人的想法可能相反,关键是别人没在高位上坐过,如果坐了,怕也会发出这样的叹。

    做人由得了自己,自己清,则清,自己正,则正。做官,却很难由得了自己,水清则鱼清,水浑,则鱼也难得不浑!有时候,清与浑之间,其实根本就没有界限。比如眼下,他能说强伟清吗?又能说强伟浑吗?

    他收回目光,沉沉地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你也别做解释,不管怎样,随便动用公款是不对的,这个浅显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懂。法就是法,犯了,你就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主动承担责任吧。”

    就这么一句,他就给强伟定了性。纪委的两位同志翻了一阵白眼,等待他说下文,钟超却没了下文。半天,见他们还愣在那不走,抬起头道:“怎么,你们也不平衡是不?”

    两位同志只好带着强伟出来。随后,省纪委作出决定,给予强伟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暂时调离河阳,听候安排。

    钟超这样做,并不是想证明他有多清正,多铁面无私,关键是,强伟已不能继续在河阳干下去,无论从他本人还是从河阳的整体工作,他都不能把强伟继续留在河阳。

    必须让他离开!这是钟超还未正式上任时就有的想法。

    这些天他反复研究过强伟的贪污案,要说,这事定性为贪污,并不亏强伟。钱他的确拿了,而且当时确实是从移民安置款中拿的。这点强伟有过解释,他在北京只打电话说急用钱,并没说从哪个账上拿。当时由他直接负责的,就是这笔移民安置款,会计理所当然就从这账上拿了四十万。过后,强伟问起过这事,会计说,钱是从事业费中借支的,强伟说,先从我工资中扣吧,等筹到钱,我再还上。四十万,一下两下的,他从哪筹,加上他工作如此繁忙,就算有地方筹,也没时间。结果就在账上挂了很长时间。后来有一天,会计神神秘秘说,账他做平了,借款的事,不用他再费心。强伟一惊,抬头盯了会计半天,问:“怎么做平的?”会计诡秘地一笑:“强书记,做账是会计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总之,这钱我跟谁也没提,也没第三个人知道,你就把这事忘了吧。”

    从会计的神态还有语气,强伟忽然感觉到不对头,第二天,他叫来审计部门的同志,安排对移民安置款审计,结果审计中发现,会计将一百多万挪走,强伟这才害怕了,真正的害怕。还好,会计没把这笔钱挥霍掉,他还算胆小,只是拿它在河阳几家市场买了商铺。如果真让他挥霍了,强伟这辈子,怕都没好日子过。

    强伟很快从昌平还有别的地方借来钱,还了那笔账,还账时他才发现,最初这钱是从移民款中借的,后来会计从其他账上把钱挪了过来,然后又用河阳宾馆的发票平了这账。

    会计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做河阳宾馆的经理。

    会计的目的没达到,几间商铺又被强伟收回,耿耿于怀,尽管强伟将这件事压了,没做任何处理,但是他还觉得心里不平衡。于是暗中将强伟借款的事说了出去,而且添油加醋,说平账也是强伟的旨意,购那些商铺,更是强伟的主意,等等。

    钟超有钟超的想法,强伟当然不是贪污,如果贪污,不会笨到直接从账上拿钱,况且也用不着在账上挂这么长时间。身为市委书记,随便张个口,甚至稍稍暗示一下,甭说四十万,就是四百万,也有人送来。况且他一上任,余书红便主动找他,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从内心讲,他是能理解强伟的,也不觉得这事做得多不光明。但这事有个前提,就是他没及时把问题处理掉,更没对会计做任何处理。两样事合到一起,就让人觉得别扭。

    给个严重警告,还算是处理得轻了。

    十一章 重拳出击(4)

    半个月后,省委重新调整河阳的班子,出乎所有人预料,这次受命担任河阳市委书记的,竟是余书红!

    在河阳班子的配备上,钟超也是难了又难。本来他对余书红是另有安排的,打算将她扶正,在省委做秘书长。这个角色很重要啊,钟超为官的经验就是,任何时候,身边都得有一位忠于职守、敢于谏诤、不谄媚、不是非的人。人在高位上,不可能永远不犯昏,得有个人不停地在你身边,提醒你,敲打你,甚至否定你,这角色,怕是非余书红莫属。但河阳的班子一连提了几个方案,都觉欠妥,派谁去他都不放心。河阳实在是特殊,别的不说,单是干部队伍的构成,就颇有意味。宋老爷子根深蒂固,培植了一大批像陈木船这样的人,强伟又在那儿一干六年,这在全省、全国,怕都少见。要想开创河阳工作的新局面,单凭铁腕手段,怕是远远不够。

    思来想去,他还是将目光落回到余书红身上。谈话这天,他语重心长地说:“河阳的情况你比我熟,不用我多说什么,派你去,也是迫不得已。省委要求你轻装上阵,不要有任何心理上的偏见,一方面要把问题查清、查实,另一方面,也要从发展着想,不要把它再搞成帮派斗争。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如今换一届班子,就要展开一场血淋淋的厮杀,弄得下面的干部一听调整,就胆寒心战,哪还有心思再考虑工作。河阳不能乱,更不能垮,你必须把它尽快带出低谷,带到正常的轨道上来。这个担子不轻啊,但省委相信,你有能力把它扛起来。”

    余书红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任命徐守仁为公安局局长,除了省市纪委插手的案子,其余的,她全交到徐守仁手上,她要求徐守仁在两个月内全部结案,并且送给他两句话,八个字:“实事求是,就案论案。”

    围绕这八个字,河阳很快掀起又一轮风暴。那些卷进风暴中的犯案者,这一次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在强大的攻势面前,一个个缴械。

    罪恶被层层掀开,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拖了两年之久的小奎死亡案,真就是左旂威一手导演的。王军和马虎在交代出如何虐待致死小奎的同时,又交代出两起暴力执法致伤当事人案,同时还交代出这两年以案件执行为由,向当事人诈取钱物,为左旂威敛财的若干犯罪事实。一个基层法院院长,凭借手中权力,竟能敛财三百多万。这三百多万,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难怪老百姓要唱: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

    老虎几个一开始还抱着抵抗的态度,硬是不说怎么害死老奎的,后来见宋老爷子一家全翻了船,宋铜在拒捕中,差点儿被周涛一枪击毙,防线这才崩溃,如实交代了威逼恐吓老奎,让他精神崩溃,终于拿起玻璃碎片,割脉自杀的犯罪事实。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老奎一开始并没有完全划破自己的动脉,毕竟自杀是件很害怕的事,老奎的手在那阵儿抖得很厉害。当时如果及时送进医院,老奎完全可以抢救过来。谁知宋铜闻知后,在电话中威逼老虎,让他及早结束掉老奎这不该活的。老虎亲自上阵,又补了一下,才将老奎的血彻底放出来。

    章含秋最终还是没能拿出检举材料复印件,贾一非车祸案的真相,是李青山交代出来的。何正平带人依法搜查周铁山的住所时,在其小别墅二楼的保险柜内,查得当初从车里拿到的那个黑色皮包,里面的材料详细记录了周铁山花一百四十多万,私下贿赂李源权等人,为其当选人大代表拉票的过程。同时也有材料记录了周铁山依靠李源权等人,低价收购沙县糖厂,侵吞国有资产的犯罪事实。令人吃惊的是,在另一个保险柜里,发现大量录影带,上面有这些年周铁山数次向齐默然等人行贿的镜头,还有周铁山以卑劣手段,在其经营的桑拿中心、演艺中心和宾馆内偷拍到的省市及县乡领导寻欢作乐的场面,其中就有齐默然和周一粲在浙江大厦演艺中心观看色情表演的全过程,画面真是不堪入目。

    不久之后,全国人大依法中止了周铁山的人大代表资格,并批准对其逮捕。周铁山苦心经营一场,最终却发现,所谓的“保护伞”到头来非但保护不了他,却连他们自己也保护不了。绝望之下,他和盘供出了这些年在齐默然的暗中支持下,铁山集团在全省各地工程建设中非法洗钱的重大犯罪事实,周铁山在前后八年时间,累计向齐默然及其儿子齐亚州行贿和分得好处共计人民币四千二百六十多万元。这些钱,有的被齐亚州挥霍了,更多的被李小雨提前转入了国外银行。

    独独不交代犯罪事实的,就剩一个齐默然。

    但他能抗拒到底吗?

    冬天很快过去,整个冬季里,最最过得寂寞和伤心的,怕就一个许艳容。这场大快人心的除恶风暴中,独独没能发挥作用的,居然是许艳容。余书红来到河阳不久,东城区便任命周涛为公安局副局长,配合市局展开调查与侦破,许艳容却像一个闲人一样,一直晾在那里,后来她耐不住,主动跑去问余书红,余书红叹口气,跟她简单地说了一句:“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有些事我却帮不了你,有空,你还是自己去省上争取争取吧。”

    “什么事?我到底有什么事?”许艳容惊问。

    余书红没回答她。

    余书红没法回答她。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死结,自己解不开,别人更是无法替他解开,高官也不例外。

    不让许艳容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是新任省委书记钟超的意思。余书红很是吃惊,钟超哪方面都好,都值得人尊重,独独在男女关系上,却十分的守旧,而且非常顽固。他是坚决不容许身边的工作人员还有自己的亲属犯此种错误的,按他的话说,一个连自己妻子或丈夫都不能忠诚的人,能对工作忠诚?一个不忠实于家庭不忠实于婚姻的人,不论多优秀,都不能算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这是钟超的观点。

    余书红再三替强伟跟许艳容解释,钟超就是转不过弯。“没问题,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让他强伟跟我亲口说,他对妻子忠诚吗?让她许艳容亲口跟我说,她对丈夫忠诚吗?就算他们忠诚,这股风传出去,别人也不会认为他们忠诚,他们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

    余书红认为钟超偏激,偏激得可怕,却又不能说服他,只能寄希望于以后。

    不过在内心深处,她也确实憎恨对感情不忠的人。

    知道事情的原委后,许艳容凄然一笑,这笑带几分悲凉,也带几分反抗。春节快要到来时,她毅然决定去部队上,这一次,她偏要提出跟丈夫离婚,她倒要看看,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会不会做到对事业的无比忠诚!

    她爱强伟!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才懂得,生为女人,找到一个值得用一生去爱去追寻的男人才是最最重要的。

    她决计为此赴汤蹈火!

    强伟闻知消息,苦苦地叹了一声,他知道,又一场战斗要打响了。倒是儿子在一天深夜安慰了他:“老爸,啥事都甭想得那么严重,离了你,我妈照样能活,而且活得说不定还会更好。那个许阿姨,我见过,蛮不错的。老爸,机不可失,你可别再犯错误啊。”

    强伟抡起拳头,要揍强逸凡,最终却将拳头狠狠砸在了自已大腿上。

    强逸凡这次是陪同大旗国际投资公司总裁前来河阳洽谈合作项目的,他们已向河阳方面提出了收购河化集团并以河化集团为依托,跟河阳方面一道对胡杨河流域进行生态投资的意向书,就等河阳方面做答复。

    冬天的影子还未彻底褪去,春的脚步已悄然来临。一场大雪悄无声息裹住了山川,裹住了大地,银州一派银装,格外妖娆。

    雪后第三天,全国人大常委汪民生带领调研组一行十三人抵达银州,省委书记钟超到机场亲自迎接,跟钟超一道前往机场的,有人大张祥生副主任,专程从河阳赶来的余书红书记等。望着一眼的白雪,还有白雪掩映着的山川,汪老激动地说:“瑞雪兆丰年啊。”钟超笑吟吟迎上去,握住汪老的手:“早就盼着您来了。”汪民生谦虚道:“我也一直想来,可实在是腾不出空啊。”

    说着,一行人步行走出机场,汪老指着机场对面的天岘山说:“树都长得老高了,当年我在银州工作的时候,这山光秃秃的,草都不长。”钟超道:“植树造林,绿化荒山,是一项长远的工程,我们正在探索经验。”

    “是应该探索,西北缺的不只是资源,还有绿色。”汪老道。

    汪老这次来银州,一是跟新一届省委交换胡杨河流域综合治理意见,之前他已向省委发来一封长达五万字的建议书,详细谈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同时也将秦西岳跟车树声写的方案郑重推荐给了省委,请省委认真研究。还有一项任务,是受人大常委调研室的委托,集中调研人大代表履行代表职责的情况。全国两会即将召开,汪老想借此机会,走访一些省市人大代表,了解他们的思想状况和工作状况,同时就他们所提的问题进行汇总,以便在新一届人大会议上,提出更富时代感和责任感的议案。

    秦西岳这天没能到机场,他被另一件事给缠住了。

    谁能想得到,在即将过去的这个冬天,秦西岳风风火火,又投身到另一场维权中。

    事情还跟水车湾的拆迁有关,本来秦西岳是铁了心,决意不理此事。姓佟的老板派人跟他商谈合同的事,秦西岳想也没想就说:“你们怎么定就怎么执行吧,不要在小问题上浪费大家的精力。”可就在他打算签约时,水车湾的群众突然找到他,向他道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水车湾的开发项目有假,立项是按经济适用房批的,姓佟的老板却玩偷天换日术,整个水车湾只在临近天岘山那一块辟出一小块地方,打算象征性地建四幢经济适用房,水车湾这一大片,却要开发成银州最大也最豪华的别墅区。

    秦西岳不相信,隔壁老吴激动地说:“啥事你都不相信,可最终啥事都是真的。这次要是有假,我老吴把水车湾这房子让出来,占你老婆家的还给你老婆!”大家众说纷纭中,秦西岳心里就起了疑。他跟着老吴他们,先是来到银州市规划局,询问水车湾开发项目的具体情况,规划局的同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就让秦西岳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一连问了五家单位,五家单位都是用模糊的语言回答了他们。这下,秦西岳被激怒了,作为水车湾的合法居民,在政府提出搬迁时,最起码应该具有知情权。按照市上批准的方案,水车湾的老住户要搬到离银州五十公里的永县苦水乡,整个水车湾,由市上统一规划,统一建设,作为政府民心工程,主要建设居住面积不超过八十平米的经济适用房。当时就有居民提出,既然是民心工程,又是经济适用房,为何不采取就地安置的政策?市上的答复是一期工程主要用来安置几家国有老企业的职工,二期工程工期远,工程竣工怕在四年以后,怕老居民等不了,只能采取异地安迁的办法。

    矛盾就是就地安置还是异地安置上引发的,结果水车湾的居民在上访中了解到,所谓的民心工程完全是个幌子,真正的用途是将水车湾开发成依山傍水的豪华别墅区,打造银州黄金住宅小区,还美其名曰提升银州城市品位,打造西北第一人居都市。

    既然有这个疑惑,秦西岳就得解开,如果真是按最初的立项,要替老百姓盖经济适用买得起住得起的房子,居民的工作他可以做,矛盾他也可以帮政府及开发商调解。如果真像老吴他们说的,姓佟的老板是在玩欺天术,要把这儿建成什么富人区、黄金住宅区,他一千个不答应!

    秦西岳最反感的,就是动不动提什么富人区、豪华区,好像一夜之间,天下人就都暴富了,就都要变着法子奢侈了。别墅区,就目前银州的经济状况,大部分老百姓连二手房都买不起,那些别墅到底盖给谁?

    这个冬天,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秦西岳带着十个他挑选出来的老住户代表,层层上访,层层质询,终于将水车湾的开发真相搞清。老吴他们说得没错,包括他在内的五百多户老居民,都让姓佟的老板给骗了。不,准确地说,他们是让政府骗了,因为立项是政府批准的,搬迁工作又是政府带头做的,所有的许诺都是政府替开发商做出的。所谓的一期工程用来安排国有企业职工,纯属谎言,事实上压根就没有一二期工程之说,更没有哪家国企的职工能享受到此阳光政策,入住到水车湾来。

    秦西岳惊怒之余,代表水车湾全体老住户,聘请了律师,以公民的合法私产不受侵犯为由,一纸诉状,将市政府三家部门还有开发商一并告上了法庭。汪老抵达银州这天,秦西岳正在忙着准备上诉材料。

    汪老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听说这事的,他笑着跟钟超说:“西岳这同志,简直成上访专业户了。”

    钟超听了,脸微微一红,带着歉意道:“不,是政府没把工作做好,老秦是在帮我们挑毛病,帮我们改进工作,省委很感谢他。”

    汪老听了,没再说啥,他已从钟超这儿得知,在半月前结束的省人代会上,秦西岳以高票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看来像他这样的知识分子,还是很受老百姓欢迎和拥戴的。这也是这次他要跟秦西岳认真交换意见的一个问题:社会发展到今天,知识分子如何将悲悯意识和批判精神化为实际行动?如何能在自己能力可及的范围内,更好地为国家、为民族、为整个社会的进步与发展献计献策?汪老甚至想,他要向全国人大建言,适当加大知识分子特别是有苦难精神和民本意识的知识分子在全国人大代表中所占的比例,降低和减少影视明星、公众人物特别是政府官员在代表中的比例,这对反映民声、体显民意更有好处。当然,这个想法还不成熟,还需要进一步跟各界代表交换意见。

    直到第三天,汪老一行要到胡杨河流域实地考察,秦西岳才匆匆忙忙赶来,见面就检讨:“你看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瞎忙,真是瞎忙。”汪老打趣地说:“你这个代表,当得可真到家,啥事也管,啥事也过问,我看,你干脆辞职,做专职调研员好了。”

    “那可不敢,我也就配管管身边的事,大事要事,我管不了,水平有限。”

    说着话,秦西岳搭乘汪老的车,往流域去。

    这一路,秦西岳跟汪老,真是谈了不少,除了胡杨河流域下一步的治理和河阳的治沙问题,谈得更多的,还是代表这个话题。汪老这才发现,这两年,秦西岳在如何当好这个代表上,的确下了一番功夫。他靠的不仅仅是一份热情,更多的,是良知,是责任,是对老百姓那份实实在在的感情。

    是啊,感情。

    他耳边猛就响起雪地里秦西岳说过的一番话:“民声是什么,是老百姓的呼唤,老百姓的期望,更是老百姓的眼泪。上上下下一直在强调,要让底层发出声音,可底层能发出声音吗?这个时代太过噪杂了,强势阶层咳嗽一声,都能把老百姓的声音覆盖掉。要想让底层发出声音,就得加强代表制度的建设,让代表真正替老百姓说话,替老百姓鸣不平。老百姓的声音压不住啊,你听听,站在这雪地里,你就能听到,那吼吼的风声,其实不是风在叫,是大地在叫。大地的声音,就是民声啊——”

    大地的声音。

    汪老闭上眼,果然听到有无数的声音在响。

    在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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