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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中文网 www.114zww.com,人间无数痴傻酷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一更

    霎时狂风起, 尘烟遮天盖地

    两股灵力浩淼席卷,一股来自天书,一股来自古灵椿, 当风刮到最疾处,柳扶微凭空飘起,一切周身事物都变得极慢。

    天光糊成一片, 将支离破碎的天书耀得剔透,宛如一块块妖冶的宝珠,萦绕在侧时还能闻到空气中浮动的异香。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无限接近于把天捅了个篓子的那种。

    天书都碎了, 遑论锁天书的阵法。神庙诸位高僧不知都被刮到何处,独独司照还杵在原处, 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薄如蝉翼的叶,同桃花瓣一道缓缓落下, 直待落到他跟前。

    他斜瘫在地,脸色苍白几近透明, 惊梦似的望过来。

    这也难怪, 任谁看到本不该出现的人就这么大喇喇的从灵树上蹿下来, 没惊呼出声都算有涵养的了。

    柳扶微心里何尝不是一片惊涛骇浪

    起初只想甩掉手里的花蕾, 哪料想万人跪捧的天书竟有这么脆。

    司照勉力撑坐而起, 显然处在摇摇欲坠的临头, 柳扶微第一反应是“不会把太孙殿下给坑死吧”, 她蹲下身,一面看他衣裳上有没有破口溅血,一面问“你还好么伤哪儿了”

    “弹、弓”

    瞧他茫茫然看向手里攥着的凶器,她探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还看得到我还担心你五感已经给天书吞了呢。”

    “姑、娘、为咳咳”

    瞧他吐字之艰难,像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柳扶微截住他的话头“没错,是我,是我用殿下的弹弓将天书给毁了。”

    耳畔尽是萧萧飒飒的声响,司照神色难辨地看着她“你、到”

    他应该是要问她是什么人,为何要毁掉天书云云。可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怕是郁浓教主本人亲临,都干不出这么离谱的事。掰花瓣的时候更多是不愿做个“以怨报德”的无耻小人,潜意识里尚存着一丝“将功赎罪”的念头,这下好,天书碎成了渣渣,别说破例救她了,就算大和尚慈悲为怀不拿她祭天,出了神庙那也是要按祸国罪论处的吧。

    不等司照再问,她先开口“我知殿下此刻定恼怒不已,很抱歉,我心中怒意只怕比你盛得多得多,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想好好活还非要提到我,我本来好端端躲在树上就想取点灵力来着”

    司照被她嚎得那一嗓子嚎愣了。

    千里长堤,一点一滴筑起来的生机,临到头就这么毁于一旦,她哪能不委屈的

    “哪个答应陪你的你以为分享一点灵气,我会感激涕零么才不会,这山上的日子这般清苦,一旦好了我逃都来不及。那些要你开天书的人也不会等你变成了一个五感尽失的废人,哭不了、笑不出、连话也说不成,世上哪还会有人肯真心陪你”

    说不清是对谁的愤怒,她满肚子愁肠喷涌而出“一会儿天降紫微星,一会儿祸乱朝廷的妖人,一会儿又高呼救世主说的人莫名其妙,信的人更莫名其妙”

    “依我看,道不同你便是妖,苟同才是友,说方是圆是他们,说圆是方是他们,说不定,逆天的也是他们”

    铿锵一句,且凭年少轻狂。

    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明知太孙殿下听不入耳的。

    又想罢了,她不过就是一粒小小尘埃,哪堪得破人世间无数周而复始的世俗篇章

    只是不想在人生的最后关头还被人指责,她将怀中那本经书放下,撑着膝盖起身想走,忽听他道“且慢”

    念着自己搭的这条命不能白搭,她回首“殿下,我不信你得偿所愿,别无所求了。”

    “这世上还有好多好看的事物你都没瞧着,譬如这桃花,好看的人”

    她一时不知说谁,只一顿,道“譬如我。”

    说完这句,她先红了脸,又想太孙殿下根本看不清人,继续厚着脸皮说“我可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大美人。”

    司照定定望着她,眼中的眸光异常明亮。

    原本是看不到的。

    唤醒天书需祭出灵力,从陶埙奏出的曲,本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于是自抚埙那刻起,生命就不可抑止的流出躯壳,咫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

    当痛觉似乎放大许多倍,神智依旧清明,生平无数事从脑海里一晃而过,岁月如风,林下忽暮,千秋明月皆似过客,他如同被缩成的一粒尘埃,找不到一处来安放己心。

    他的天空像是拉上了一条灰白的幔帐,除了隐现的铭文,什么也不剩。

    直到一道弧光陨落,天地坍塌,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明晰。

    抬眼间,一个少女从古灵椿上一跃而下,满身桃衫浓郁,一顾人间惊鸿。

    那一抹明艳,为她身畔翩飞的花叶缀了点点瑰色,将她身后的日出上划出了光亮,就连簌簌碎金都成了陪衬。

    这一刹那,司照的眼里有了色彩。

    奈何他才启天书,实是开口都艰难无比,好容易攒了点气息,但听她叹着笑了声“应是无缘再见了,就祝殿下今后多遇好人吧。”

    不等他叫住她,她已奔走远去,只留下一抹浅影。

    晨雾袅袅,清风拂面。

    大概是因为天亮了,下山的路不像上山那般阴森可怖。

    柳扶微却无心欣赏一派雅趣。趁乱逃离是出于本能,真迈出知愚斋难免心生茫然就算走出天门,毁了天书的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祁王不会放过她的,郁浓也不会,她也没有插翅而逃的神功,就算再给她碰一回狗屎运溜走又怎样

    只剩下十七日寿期。

    饿了,累了,脚也酸死了。

    要不不走了

    说来也奇,她浑浑噩噩着往前,才起了这个念头,便见山路前出现了一个分叉口,一条是回天门的路,另一条小径蜿蜒而下,不知去往何处。

    揣着这副“无可无不可”的心境,自不忌讳再捅多几个窟窿,她踏向小径,不过百来阶,就看到一方河畔,半青半蓝,天光倒映其上,像洒了一抹金光。

    岸边停着一条渔船,船头有个偏瘦的人影,着一身灰色僧袍,低着头不知捣腾什么。

    莫非又是哪个倒霉的皇子皇孙于此修行

    柳扶微踟蹰着踱上前“那个,请问”

    来人听到人声,倏地转身,先是“咦”了一声,随即双手合十,诵了声“阿弥陀佛,老衲十多年没见过活生生的人了。”

    她方始看清,这人也是一名老和尚,不仅穿得衣袍和神庙的和尚不同,脸上皱纹比司照的师父七叶还要多不少。

    “这里不是神庙么难道神庙的高僧不来此处”

    老和尚摇了摇头,说了句挺玄乎的话“他们走不到此处。”

    “”

    老和尚眼睛极小,再一眯眼,简直看不清他的眼珠子,“施主不知此舟名为渡厄”

    “渡厄”

    乍一听是有点耳熟。她想起从太孙殿下处顺来的那本佛经,即掏出来翻了翻,果然有页“渡厄”的释义跳过大段大段的佛法,她勉强看懂眼前这条娑婆河类似话本里的“黄泉路”,区别在于黄泉路还记着这一缕幽魂的因果,娑婆河却有灭缔、断绝之意,简而言之就是旧账两清,再给你做个人的机会。

    司照曾说,上罪业道的人成了鬼也要受无尽折磨。当时她只觉得奇怪,罪人们怎么死不好,非要上赶着自寻死路这会儿才会意他们作恶多端,唯恐死后下地狱,是以才自愿上道,只求赎去一身业障,换得来世一副干干净净之躯。

    老和尚笑笑“施主罪业既赎,行苦尤在,待过娑婆,五蕴皆空,不受后有,可得解脱。”

    “”

    她这一夜下来,先往古灵椿上心种、又作死打碎了拯救苍生的天书,要按他们那套因果论,地狱十八层不下到十层她都不服。说她罪业赎,那是什么情况

    她问“这船当真是渡向往生之处么”

    老和尚抚了抚卷曲的白胡须“老衲在此撑船千年,岂能弄不清彼岸”

    她惊异“大师您是”目光往下一落,见这位老和尚殊无倒影,“神庙的仙人”

    “撑船人罢了。”

    撑船撑千年,不是神仙也胜似神仙了。

    她心道我姑且还算活着,现在就上船会不会有点亏

    老和尚仿似能看穿人的心思,和蔼地道“施主尚有十七日阳寿,若尚有未了心愿,不妨再回人间。切忌再生罪业,否则无法回到此地。”

    听老和尚一眼道出她的寿命,她反倒放下最后一丝疑虑。虽说她一向贪生,真到了不得不死的境地,能赶上浪潮为来生做些打算,也绝无有船不搭的道理嘛。

    “那我不回去了。”

    “渡厄一旦驶离,不再回头。”

    她连抬个眼皮都觉吃力,想到回去要应对的那些人、那些事,手一摆“何时启程”

    船篷里打了张不大不小的地铺,柳扶微一掀开帘子,就踉踉跄跄倒在软铺上。足足两夜不眠不休,哪怕天塌了也得先睡再说。

    是以,老和尚后来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了,就听到水声于耳畔潺潺而过,和着浆搅浪响,此起彼伏,忽远忽近。

    累极易梦,梦中颠簸不逊于娑婆风浪。她仿佛又将自己的旧日时光走了一遭,明明诸多后来已觉无妨之事,再来一回还会有种难以承受的闷。依稀一首轻曲伴风拂来,把徜徉于深海的心稍稍往上一拽,分不清是箫声还是埙声,总算浅眠入深,不至梦里再添新愁。

    不知睡了多久,睁眼后仍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人在何处。船篷于昏黑中摇曳,唯一的亮来自己身,她怔怔抬起右手,但见食指间缠着一圈淡淡荧光,白中晕蓝,乍一眼,像是天上的星星被哪路神仙抠下来,套进她的指尖。

    什么啊这是。

    柳扶微坐起来掰,触感真如玉戒莹润,偏生摘不下来。再一使劲,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是牵动了之前被心种割破的伤口,她莫名这渡厄船挺趋时,还带给投胎的人送饰物的

    疑惑间又一阵急晃,她撑着起身出篷,一撩帘,天幕一道奇光带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眸中,忽如轻烟,忽如洪紫,在这辽阔无垠的穹隆中倾泻而下,溅得她一时失语。

    有人道“施主醒了”

    自是那位老和尚。他站在船头,手捧着茶杯,指了指甲板上的一方小木桌,桌上摆着茶壶和杯,“睡了大半日,渴了吧”

    柳扶微上前而坐,自行倒了一杯,咕嘟嘟连饮几口凉水,飘忽的神思稍稍回笼了些,“这是哪里冥界”

    老和尚笑了笑,“施主阳寿未尽,焉能去得冥界”

    是了。

    满打满算,她还有十六日可活。

    天是暗幽幽的绚丽,远山近岭皆是雪山,她在梦里呆了一整日,觉得此情此境尤玄过梦境,“何以从夏到了冬”

    “渡厄所渡乃是人心之所怨,”老和尚道“娑婆所现乃是人心之所愿。”

    他说了好几个同音字,柳扶微扶额“大师,可否迁就一下,说点不带禅意的话”

    “此处景象应是你想去之处。”

    “我连这是哪都”

    声音戛然而止,满目冰河映奇峦,莫名令她想起年少时听来的一句话

    北海之外,赤水之北。

    说这句话的人是左逍,也就是左殊同的父亲。那年阿娘受了内伤,左掌门带着娘从西走到东,又从东到了南,有次她非要左钰也把她捎上,又受不住水路之苦睡了一路,是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左叔对阿娘说“一一,你的伤虽重,也不是不可能治愈。”

    娘轻叹“别糊弄我,就连崇明真人都说我再不可提剑了。”

    左叔柔声道“真人前一句分明说,除非能找到北海之外,赤水之北。”

    “他们既称开山祖师去过极北之处,不得加个前缀世间要真有这种能治愈一切的洞天福地,那还有医者什么事”

    “就算是假的,我也要带你去天边看看。”

    “嘁。”

    这个“嘁”的人不是阿娘,是阿微。她实在受不了听老娘和别人窃窃私语,忍不住打断。虽然维持着背对的姿态,但听到手掌拍衣裳的闷声,想必是左叔又被娘给揍了。

    听到阿娘尴尬问自己“醒、醒了呀”

    “没醒。”

    “”

    阿娘连忙过来搂她,“醒了就坐起来嘛,等靠岸去吃椒麻鸡”

    “您老这胃还好意思吃椒麻鸡”阿微终于忍无可忍,扑通坐起来,“左掌门人家大夫都说了,只要不练剑、好好调养,也可以长命百岁,你非说什么陪你到天边这种话,我把我娘交给你是让你把她惯成傻子的么”

    左叔“阿微莫气,我自然得先哄好你娘”

    这回换娘不满了,“敢情你说半天都是骗我的”

    这嘴正绊着,外头划船的左钰听到动静进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微“没事。就是有人想去北海之外,赤水之北这么个虚幻之地给我娘疗伤”

    左钰只当是她是被父母说了不是,便道“虚幻之地又如何妹妹想去,我作陪到底。”

    “”

    两个大人笑作一团,小的反而一呆一愣默在原地。反正,改嫁后的娘亲就是那般不着调,堂堂掌门夫人对着窗外湖畔高呼“那就一块儿,陪阿微去天边咯”

    一更

    时隔多年的柳扶微又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谁说我想来这里了”

    话虽如此,她依旧被这一派美轮美奂所吸引。东瞄丘岭白狐成群,西瞅鸾鸟盘旋诸林,再趴在小船往下瞧,河下生灵流光溢彩,形影可见,实难想象这是人间之境。

    她情不自禁拨了拨水面,又觉不对“大师,这里到处都是冰川,怎么水丝毫不凉”

    老和尚拂了拂胡须“娑婆河还是娑婆河,极北之地仍在极北之地。”

    她愣了愣“啊,这些都只是幻影啊。”

    “若施主真在实地,只怕披氅着裘,也得冻得发慌呐。”

    可身临其境,还不会挨冻,本是不错。可她也不知怎么,既知这是假的,便再无观赏的兴致了,眼见水底天心,万顷茫然,于桌前支着颌道“山海经曰,此处有烛龙,视为昼,瞑为夜,看来那烛照九幽之处,是这天啊。这里真如世人口中所说,能够治愈一切、修得所有么”

    “施主以为,何谓一切,何谓所有”

    又来。

    她道“大概是执念是人自寻的烦恼。”

    老和尚淡笑睨来“这并非施主心中所想。”

    “那依您看,我心中所想是什么”

    “施主是想,世人果然满嘴胡言。”

    柳扶微“噗嗤”一声笑了“说的不错。我早年听闻有世外仙人住此洞天福地,什么神尊呐神君的,如今看,此地瞧着殊无人迹,无非是多了些飞禽走兽,异象奇观罢了。”

    “既然如此,施主何故会念念不忘此地”

    为何念念不忘

    是啊,娘都不在了,治不治伤又有什么所谓

    老和尚见她怔着,缓缓道“此处是天地精华之所在才会汇聚于此,若凡人真能寻到此地,自是受益无穷,洞天福地之说,非虚言。”

    这一提,她才发现那狐啊鸟啊的,是比往常所见更为灵动可爱,阿娘最是喜爱这种毛茸茸的东西了,要是她来,准得捋着不撒手。

    柳扶微揉了揉泛酸的鼻子,倔强道“于我而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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