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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圆大师,就不会想得这样深远了,真可说这是冥冥之中,天意的安排。

    且说智圆大师,从阴风教七星分堂脱身出来,摆脱了独爪神鹫等人的追踪,马上调转方向,奔回客店,愈想愈感事情的严重性,深恐等到天亮,露了形迹,给敌人发觉,就要误了大事。立即打点行李,在桌上留了一块银子,算作房钱,漏夜动身,准备赶回自己的禅寺,马上派遣几个得力的弟子,分头通知各派掌门,早加准备。

    人当然没有白鸽飞得快,何况七星关到大凉山,还有好几天的路程,智圆大师虽然尽量隐秘,踪迹仍然给阴风教里的暗探发现,暗中派人缀上。同时独爪神鹫,第二天一早,就骑了一匹骏马,赶到总堂禀告去了。

    因此,就在智圆大师回来三天以后,刚刚打发几个得力弟子分头送信,当人晚上,整个禅院,就被廿几个敌人围住。里面除了独爪神鹫蔡金富以外还有阴风教总堂里的两名高手,一个就是金钱豹子焦长通,起初派在山口要道上面埋伏,怕给智圆大师逃了出去。另外一个,名叫通臂神猿邹进,也是一名内家高手,因为两只手臂,可以互相消长,打仗的时候,往往出敌不意,突然暴长,武功比不得别的,略差一寸,就要为敌所乘,这样一来,很少有人不上当的,丧在他手下的成名人物,真是不知多少,所以得了一个通臂神猿的绰号。

    此时智圆大师的几个得力弟子,都已奉派出外,留在禅寺里的十几个和尚,虽然也会一点武功,那里是这些凶神恶煞般的贼人对手。智圆大师给独爪神鹫和通臂神猿两名高手缠住,根本无法照顾,只有眼睁睁地看到他们,一个个的在贼人手下,倒了下去,智圆大师此时眼已红了,大吼一声,喝道:“老衲只好大开杀戒了!”说完,不再防守,完全采取拼命的攻势,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独爪神鹫等人,因为胜算在握,当然不愿硬拼,俗话说得好:“一人拼命,万夫莫敌。”这样一来,才将形势扭转过来,智圆大师把全身真力,完全贯注在两掌之间,展开少林护法的罗汉拳,夹带自己赖以成名的金刚掌力,呼右打左,声东击西,几招就把独爪神鹫和通臂神猿,迫退几尺,但见他身子像转风车一样,舍了两个强敌,在大殿里面,绕来绕去,只听劈劈啪啪,一片掌声过去,惨叫迭起,围攻僧侣的敌人,给智圆大师一口气的工夫,接连毙伤了四五个。

    独爪神鹫两人,不虞有此,一时给弄得手忙脚乱,几次拦截,都给大师兔脱,贼党方面,又倒下了好几个人。通臂神猿非常狡猾,一看情形,也马上改了主意,看了独爪神鹫一眼,阴恻恻地说:“老蔡,我们也来宰掉他们那些脓包,免得碍手碍脚如何!”

    独爪神鹫当然会意,两人同时舍了智圆大师,转向那些僧侣下手,这样一来,顿时杀得昏天黑地,鬼哭神嚎,迫得智圆大师只好回身拦截。可是敌我双方,经三人如此一来,已经尸横遍地,所剩无几了,战场的形势,又复变成了胶着的状态。

    独爪神鹫,立誓报仇,心里早已打好了主意,知道金刚掌最耗真力,存心要把智圆大师,累得差不多的时候,再下毒手。智圆大师不愧少林健者,只一会工夫,就发觉两个敌人的阴谋,当下将计就计,把身形逐渐慢了下来,装着气力不继的样子。独爪神鹫两人一看,心中大喜,马上加紧攻击,同时暗中运起在教里练就的独门阴砂掌功。只等大师稍露空隙,立下毒手。

    果然不久,智圆大师一个踉跄,右边露出一点破绽,独爪神鹫一见机不可失,马上欺身近前,单掌一记“长虹贯日”对准智圆大师乳侧的天池穴,猛力拍下。那边通臂神猿也在同时发难,左手“金鸡夺粟”朝大师头顶劈下,右手“玉女挥柯”对准大师的腰际,猛扫过来。

    这种情形之下,智圆大师的身形,上下左右,全部暴露在敌人的手下,形势险极,简直无从避起。其实大师正要他们如此,只见他腰背向后一凸“反脱袈裟”身子变成了一个大虾形,刚刚避开左右夹攻的来势,左掌反手向上一扬“倒打金钟”正好挡住通臂神猿的左手,右手“逆水推舟”顺着独爪神鹫的单臂,直劈他的脑门。等到独爪神鹫发现上当,收招已经来不及了,当时闷哼一声,脑浆并裂,死在地上。

    可是智圆大师也估计错了一着,没有想到通臂神猿有一手缩臂功夫,邹进拍向大师头顶的一招,原是虚势,就在大师左手上挡的同时,两条手臂如灵蛇吐信,一伸一缩,下面的右手,突然暴长一尺多长,智圆大师骤出不意,胸前被通臂神猿打个正着。虽然已经打算与敌同归于尽,早用真气闭住全身穴道,准备挨打。可是阴风教的阴砂掌,另有一种阴柔的力量,穴道虽然闭住,仍可透过体壁,震伤内脏,因此只感到喉头一甜,心血往外直翻,智圆大师知道不好,强行忍住,不让它吐出,晃了一晃,把全身最后所有的功力,完全集中左掌,趁着通臂神猿得招忘形之际,迅速变招,一记“回星摘月”跟着通臂神猿邹进左臂内缩的势子,猛力劈向他的头顶,通臂神猿闪躲不及,与蔡全富走上同一命运,半边脑袋,竟给打得稀烂。

    这时殿内僧侣,均已死亡殆尽,贼党方面,也只剩下一人,智圆大师三人对招,身形迅速无比,只有电光火石般长的时间,看都没有看清,独爪神鹫两人,已经倒在地下,剩下这名贼党,那里知道智圆大师也在同时,受了极严重的内伤,直吓得亡魂透顶,一步也不敢再停,急窜而逃,到山口去搬救兵去了。

    幸亏这样一来,智圆大师才侥幸保全了性命,未遭毒手。可是原先只靠着一股怒气,勉强稳住了身体,敌人一逃,走回屋里,真气一散,再也支持不住。刚刚爬到床上,就感到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在蒲团旁边,晕死过去,直待秦含柳到来,方始慢慢醒转。

    秦含柳听完经过,不禁怒气填胸,剑眉倒竖,凤眼圆睁,狠声地说:“想不到阴风教竟然这般可恶,刚才真便宜那些贼子了,老禅师为甚么还叫我放了他们呢?”说完,就要起身,重新把他们追了回来。

    智圆大师忙把秦含柳拦住说:“小友,这些不能算是首恶,我们不要赶尽杀绝,倒是大凉山阴风教的总堂,距离这里只有一天半的路程,这次敌人全盘铩羽归去,绝对不会就此罢手,我们还得早点打算呢!”

    秦含柳初至此地,一切情况,均不熟悉,因此对智圆大师说道:“老禅师,我不清楚这里的情形,完全听你的吩咐好了!”

    智圆大师顿了一顿,略加分析说:“小友,照他们的阴谋和这次意图来看,凉山禅寺正在他们的脚下,老衲又是唯一知道他们秘密的人,绝不肯就此放过,只要逃回去的贼子,到达总堂,马上就会再派高手前来,这座禅院,虽然是老衲一手创办的基业,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武林各派给他们毁了,单我一人,也绝存身不住。”

    秦含柳马上插嘴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现在就赶到他们的总堂,毁了他们的根据地,不就一劳永逸了吗?”

    智圆大师注视了他一眼说:“小友,论武功,你当然可以去得,可是好汉不敌四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仙愁崖鬼隐洞,经过他们多年的布置,已经根深蒂固,岂是一时可以破得了的,如果打草惊蛇,让他们逃脱了,与现在海外另几个魔头,联成一气,事情就更不好办啦!”

    秦含柳武功虽高,在阅历经验方面,就差得太远了,不禁给说得满脸通红,感到很不好意思。智圆大师连忙安慰他说:“小友,你也不要难过,到时候,恐怕还要仰仗大力呢!目前武林各派,尚在梦中,最初我认为自己办得非常隐秘,没想到他们消息会这样灵通,现在看来,我派出去报信的弟子,恐怕也难逃过他们的眼线,当前急务,还是如何设法通知各派早作准备。至于这片禅林,老衲业已准备放弃,只不知小友此行尚有何事,如果没有甚么妨碍,一同去拜访各派掌门,共同商议对策,比较来得万全。”

    秦含柳聆言,就把这次偷偷下山,找寻生身父母,途中巧遇霓裳仙子,在落凤坡逢敌,追击毒爪阴魔,迷途至此的经过,很简略的说了一遍。

    智圆大师听说毒爪阴魔重新出现,竟受不了黑犬的一击,飞逃而去,心里更是大惊,说道:“小友,你的师父究竟是谁,所练是一些甚么武功,会有这样厉害,毒爪阴魔早年与雪山双怪齐名,功力已有百余年火候,就是比起各派掌门,也只略逊一筹。怎么会经不起黑犬一击呢?”

    秦含柳自己也不清楚本身的程度,对于武林这些掌故,更不清楚,因此,感到非常茫然的说:“我根本没有师父,也不晓得自己练的是些甚么,直到遇见霓裳仙子以后,才知道那些就是武功,至于怎么学到这些功夫的,恐怕两三天也讲不完,现在办理正事要紧,还是以后再说吧!毒爪阴魔的功夫确实不错,阿黑并没有使他受伤,不明白他为甚么会那么快就逃走!”

    智圆大师也解释不出是甚么道理,不过却想起一件事来,再向秦含柳问道:“小友,你给阿黑义犬背出来时,身上带的那块玉佩,在甚么地方,给我看一下好不好?”

    秦含柳立刻从颈上取下那块玉佩,递给智圆大师,大师接到手里,反覆仔细的看了好几遍,喃喃自语说:“不错,不错,就是这件宝贝!就是这件宝贝!”

    秦含柳听了,感到莫名其妙,马上问道:“老禅师,你认得这件东西的来历吗?那么也一定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是谁啰?”

    智圆大师把九龙玉佩还给他后,正容说道:“小友,这件东西,你要好好的藏起,如果让人看到,恐怕就要引起很大的风波,假如老衲没有看错的话!小友的生身父母,可能就是川湘大侠柳玉龙夫妇。”

    秦含柳初闻父母消息,兴奋异常,马上迫不及待的问道:“老禅师,他们现在那里,赶快告诉我好吗?”

    智圆大师看到他这份着急的样子,充份表露出一片纯情,不禁心里暗赞小友至性过人,只是自己也不知柳玉龙夫妇的住处,只好就自己所知,尽量告诉他说:“小友,我也只是从这一块九龙玉佩,判断你的父母,可能就是川湘大侠夫妇,至于他们两人,还只中年,就突然地退出江湖隐居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踪迹,除了留下一些轰轰烈烈的往事,脍炙人口以外,老衲也同样不知道他们的住址。”说完,表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秦含柳不禁大失所望,只好问道:“大师,那么你凭甚么理由,断定我是他们的后人呢?”

    智圆大师想了一想,吸了一口气说:“这就要从你身上那块九龙佩说起了,这一件故事,我也只是听到传闻,并不清楚其中的全部经过。后来听说这块东西,落到了川湘大侠的手里,接着大侠夫妇就归隐了,九龙佩也同时失去了下落,今天,我看到你身上的这块东西,与传闻的九龙佩,有些相似,因此这样断定,说不定你父母的归隐,恐怕与它还有很大的关系呢!”大师说到这里,略为停了一下,接着就把九龙佩的来历,说了出来。

    原来我国在春秋战国的时代,文化已经发达到了最高峰,不用说经世济物的学术,百家杂陈,构成了我国学术史上的黄金时代,就是在百工杂艺,武功技艺方面,也都达到了最高的水准。像当时欧冶子等所铸的巨阙,干将,莫邪诸剑,现在科学如此昌明,也还是没有人能够造得出来,此外,像扁鹊的医术,公输般的机械,现在更是莫测高深。

    在武功方面,当然更有不少奇才异能之士,只是这类人士,诸多隐秘,不为人知,因此历史上极少记载,何况经过秦始皇焚书坑儒,再加上楚项羽,火烧威阳,三月不绝,一切典章文籍,销毁殆净,这类事迹,当然更无法找寻史料了。

    其实秦始皇当年统一六国,君临天下,为了巩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实行愚民政策,焚书坑儒。同时害怕百姓造反,收集天下兵器,聚之威阳,铸为金人十二。但并不想把自己的子孙,也都变成白痴。因此有用的书籍,差不多每样都留了一本,藏在阿房宫里。

    另一方面,由于惧怕武林中人,暗中加害,除了收买很多武林败类,用来保护之外,对于其他武林健者,差不多搜杀殆尽。对于那古时武林中的秘籍,更是巧取豪夺,囊括一空。藏之禁宫,根绝练武的门径。因此使得我国上古武术,全部失传。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后来始皇出巡,被张良请了一个大力士,躲在博浪沙行刺,虽然一击不中,也吓得心胆俱寒,知道还有漏网的武林高手,没有办法杀尽。回来以后,更想到收买的武士,也不见得可靠,只有帝王本身也练成绝技,才可保险。因此决心把那一批武林秘笈,另外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只让接承王位的人,前往阅读习练。免得别人知道觊觎,引起争杀。

    这样一来,项羽火烧威阳,并没有毁掉这些宝典,可是它的藏处,也就永远成了一个谜。大家只从那服侍过秦始皇的一位宫女口里,得到一点线索,就是秦始皇当年藏书之际,制了一块九龙玉佩,里面藏着暗记,一定要等到决定传位的人以后,才把这块玉佩,传给那人。可惜这块东西,给项羽的士兵,在阿房宫里一阵劫掠,根本不知弄到那里去了。同时那个时候,懂得武功的人,已经没有几个,所以大家对这一件事,也就不怎么重视,没有甚么人再去找它。

    隋唐以后,达摩东来,少林寺造就了不少的武林奇葩,接着张三丰融合少林武功,悟出内家功夫,独创武当门户,嗜武成癖的人,日渐增多,这段传说,又引起大家的注意,可是那块九龙玉佩,几百年来,始终没有露过面,根本无从找起,大家也就只好算了。

    无巧不成书,宝物似乎有灵,就在大家注意这个传说的时候,突然给一个盗墓贼,从洛阳一座汉代的古墓里,挖了出来,偏又遇到一位古董专家,监定它是秦宫故物,出重价收买下来。消息传出,江湖豪杰,齐集洛阳,那个古董专家,竟因此丧命,九龙玉佩也就开始流落江湖,百多年来,保存此佩的人物,都等不及参悟其中的奥秘,就被人跟踪而来,杀死夺去。一块武林瑰宝,反而成了武林不祥之物。

    后来不知怎样,辗转流入川湘大侠的手里,这块玉佩,也就跟着大侠一起失踪,十多年来,没有了消息。

    智圆大师讲到这里,又看了秦含柳一眼说道:“小友,如果你不是川湘大侠的后人,这块九龙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出现呢?不过小友不要难过,据我根据你的遭遇推断,你的父母,恐怕也已不在人世了!”

    秦含柳听到如此一说,仔细回想一遍,感到智圆大师说的,确有道理,基于父子天性,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一时倒把智圆大师,弄得慌了手脚,急忙安慰他说道:“小友,这不过是我的一种推测,事实未必如此,用不着这样伤心,就是真的如此,双亲为仇人所害,更应仔细查明对头,报仇才对,哭壤了身体,不但与事无补,也不是人子之道啊!”一直劝了好半天,秦含柳方始收住眼泪,声嘶力竭地说:“大师说得对,我秦含柳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双亲找到,如果真的为人谋害,也一定把仇人查明出来,把他剖心沥血,祭奠父母在天之灵。”说完,就不再哭,同时满脸现出一股刚毅之气,转过头来,又对智圆大师说道:“大师,我的事情,绝不是一年两载能够办得妥的,同时天涯茫茫,一点线索也没有,要找也无从找起,就遵照大师的决定,一同出去拜访武林各派去吧!也许从他们口里,可能访出一点眉目来呢!”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两人虽然一夜未睡,在练过上乘的内功的人看来,实在算不了一回甚么事。当时智圆大师匆匆收拾了一个包袱,带足盘缠。秦含柳也抱了小雪,领着阿黑,一起下山,往雷波县走去。计划先经陆路入川,拜访峨嵋,然后改走水路,溯江直下,从武汉登岸,北上武当,最后渡汉水,越桐柏,前赴少室,结束全部旅程。

    且说两人离开凉山禅寺,立即展开轻功,瞬息之间,已抵山脚,智圆大师看到行人渐多,恐怕惊世骇俗,马上招呼秦含柳缓下身形,向着县城,慢慢走去。就是这样,也比常人轻快得多,不一会,就走到城里。

    雷波县在古时是川滇边境的交通要道,商业异常发达,来往的人客,形形色色,甚么样的都有。智圆大师与秦含柳两人,动身较晚,所以到达县城,大街上已经扰扰嚷嚷,显得非常热闹。

    秦含柳涉世不久,处处感到新奇,拉着智圆大师的手,问这问那,兴奋已极。转眼间,两人来到一座酒楼附近,抬头一看,门楣上横挂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聚英楼”三个大字。

    酒楼傍山建立,左边有一条小溪,从后山蜿蜒而出,溪水清澈见底,岸傍长着一棵大白杨树,树下几块青石,大概平日不断有人去坐,石面都给磨得光滑如镜,光可鉴人。

    此刻靠近树根那块青石上面,四肢朝天地仰面躺着一个年老的叫化,骨瘦如柴,鹑衣百结,到处打满了补绽,满脑的头发,乱得像一个鸡窝,头下枕着一个大葫芦,外边原本漆成牛红颜色,大概用的年代太久,红漆已经剥落差不多了,几乎成了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在石头边,地面上斜插一根打狗棒,青葱翠绿,分明像是一根刚砍下来的新竹杆,与老叫化一身破旧的打扮,显得非常不调和。

    附近围着一群小顽童,正在那里不断地用石子去砸他,老叫化彷佛累极了,仍然鼾声大作,照样睡他的大觉,好像一点也没有感觉。小顽童们最初还只用小石子去砸,慢慢地越来越大。

    智圆大师没有仔细留心,因此没有发现老叫化有点异样,只是感到这些小顽童非常可恶,连忙出声制止,顽童心里不服,与他吵了起来,高声叫道:“是他自己愿意,要我们砸他的嚒!与你这个臭和尚有甚么相干呀!”

    这么一闹,倒把老叫化从石头上吵醒起来,一个翻身,从青石上跳起来,就一把抓住智圆大师的衣服,嘴裹乱嚷,撒赖地说:“你这个和尚,真没来由,我要饭的流年不利,昨儿晚上,躲到橱上打盹,给几个小秃头把我吵得掉到地上,无缘无故压死几条走狗,梗得我的腰酸背痛,一夜没有睡好,今儿一早,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块好地方,还请一些人给我捶腰,正睡得舒服,又碰到你这个脑袋不长毛的,跑来捣蛋,这下子可又睡不成啦!喂!我要饭的究竟与你们这些秃脑袋,有甚么地方过不去呀!今天,你如果不赔我一场舒服觉,那你就不用想走啦!”

    智圆大师一听,这是甚么话呀!心想:真是好心没有好报,遇上了这样一个歪缠的,正待甩开老叫化的两只手,仔细一看,嘴里呀的一声,说道:“好呀!臭要饭的,原来是你,十几年没有见面,撒赖居然撒到老朋友身上来啦!好了,好了,玩笑开够了吧!不要引得别人围拢来看热闹,走吧!咱们哥儿就上这家酒馆去喝两杯怎么样!”

    老叫化本是条酒虫,听到智圆大师请他喝酒,忙把手一松,咧开一张大嘴,笑了起来,满脸高兴的说:“嘻,嘻,老和尚,这话当真,有酒喝就快请,我要饭的不再找你晦气了,走吧!不过和我要饭的在一起,得小心别让狗咬了啊!”说罢,捞起打狗棒,拿起酒葫芦,领先就往楼上直闯。

    此刻楼上已经坐满了酒客,见到他们这三个极不相衬的人物,走在一道,全都转过头来,看上一眼,接着喁喁低语,议论纷纷,猜测他们的来历。

    老叫化可不管这些,迳自选了一个临窗的座头,坐了下来,把桌子拍得震天价响,喊道:“伙计,赶快给我拿十斤上好的花雕,把你们馆子里拿手的好菜,弄个十几样给老子送来,迟了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这家酒楼,实际就是阴风教雷波分堂的眼线,昨晚早就接到总堂方面的飞鸽传书,和分堂里的指示,店伙一看这三个人物,就感到刺眼,知道不大好惹,赶紧先端上一坛酒来,并且陪着一张笑脸说:“酒先上来了,菜马上就好!请多担待担待!”同时掌柜也在这时马上派人向后面的打手送信去了。

    老叫化等店伙一住嘴,白眼一翻,说道:“少废话,甚么老爷子少爷子,要饭的生来就是要饭,只要你们这里几条恶狗,待会少咬要饭的几口,那就感激不尽啦!”

    店伙一听,话里带着骨头,气得当时就想翻脸,掌柜的在旁看到,马上用眼色止住,同时走过来答讪说:“凡是照顾本店的,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伙计不会说话,请多多原谅!”

    老叫化此时已经把酒坛的封泥取下,只在鼻子哼了一声,也就不再答理他们,捧着坛子,就仰起脖子,往嘴直倒,咕噜咕噜,一口气足足喝了大半坛,方才把手放下,伸出舌头,舐了舐嘴唇说道:“嗯!好酒,好酒,要饭的已经好多日子没有喝个痛快,今天一定要来个不醉无休,等下醉得像条死猪一样,可不省得人家很多手脚吗?喂!我说老和尚,快点喝呀!待会儿恶狗放了出来,咬人的时候,可就吃不痛快啰!”

    智圆大师从叫化的话里,知道这家酒楼有文章,对他做了一个会心的微笑。秦含柳不明这些,看到他这付疯疯癫癫地怪样子,真忍不住要笑,但和人家初次见面,不好笑出声来,有失礼貌,只好抿着一张嘴,竭力忍住,一张小脸,也憋成了怪样子,老叫化一看,那里还有不明白的,心里还是真喜欢这个小孩,因此转过头来,对他说道:“小娃儿,要笑就笑出来好了,我要饭的只要有酒喝,可不在乎这些!”说完,又转过来对智圆大师说:“老和尚,十几年没有听到你的消息,要饭的还以为你早死啦!怎么还在这儿活着现世,又几时收了这样一位好徒弟呀!”

    智圆大师知道他误会了,连忙合掌说道:“罪过,罪过,臭要饭的,刚才我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小友名叫秦含柳,是老衲的救命恩人,这位是江湖上有名的穷家帮帮主太白神丐,雷震宇,是老衲的生死朋友,你们两位,以后多亲近亲近。”

    秦含柳连忙点头作礼。老叫化一辈子没有红过脸,这下真是尴尬透顶,把脖子都红透了,直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了下去才好,连忙收起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对秦含柳讷讷地说:“小朋友,不知者不罪,我真不知道你是老和尚的恩人,刚才多有失礼,要饭的就在这里赔个罪吧!”

    这样一来,倒把秦含柳弄得很不好意思,连忙把小手乱摇,红着脸说道:“老前辈,你千万别听大师瞎说,我那里是他的甚么救命恩人,不过正好碰上我身上带着几粒丸药,凑巧治好了大师的一点伤,根本算不得甚么,千万不要这样!”

    老叫化听了智圆大师的话,认为秦含柳武功过人,不过心里很不相信,听到秦含柳这样一说,更认为自己想得不错。心中的难过,也就好了一点。本来么,秦含柳年纪这样小,就算打从娘肚子里开始,就练功夫,也不会强到那里去,何况一般练武的人,两个太阳窝,一定要高高鼓起,秦含柳除了眼睛特别明亮,显得非常聪明以外,其他一点特征也没有呢?老叫化怎能想到秦含柳,曾经得到很多旷世奇缘,练就了上古失传已久的特种心法,不在使用的时候,绝看不出来,不是现行少林武当的功夫,可以相提并论的,那还有不看走眼的道理。

    正好这时酒菜均已上齐,太白神丐就不再答话,埋头大咀起来。智圆大师知道老叫化看走眼了,也不给他说破,只转过头来对秦含柳说:“小友,这位雷帮主,早年六十四手打狗追魂棒,烕震南北,手下子弟,遍布全国各地,我想,小友访寻父母消息,如果请他帮忙,一定容易得多!”

    秦含柳听到如此一说,心里高兴极了,马上就想向太白神丐请求,可是看到神丐正在吃得高兴,所以欲言又止地停了好几次。太白神丐吃得差不多了,才抚了抚肚皮。抬起头来,对着智圆大师说道:“老和尚,你是从来不吃亏的,要饭的早就知道这一顿酒,不能白吃,果然就把差使摊到我头上来啦!甚么事?说吧!要饭的一定替你们去办!”

    智圆大师哈哈一笑说:“臭要饭的,这一顿酒,倒是老和尚诚心请你白喝的,小友的事情,另当别论,只要你肯帮忙,我保证还有几顿更好的酒请你喝,此地人杂,有好些话,不便于讲,等换了地方,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告诉你吧!倒是你一直在成都重庆那一带逍遥自在,又是甚么风,把你吹到这个边境的小地方来啦!”

    太白神丐叹了一口气说:“唉!说来话长,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我这个穷家帮的花子们,也居然有人造起反来啦!”

    说到这里,突然看到楼梯上,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三个劲装大汉,酒客看到,纷纷起身让坐,有的更赶快会钞走路,一看情形,就知道是当地的地头蛇一流的人物。太白神丐马上把话锁住,悄悄地对智圆大师说道:“老和尚,狗腿来啦!一定是冲着我们来的,等着看好戏吧!”

    智圆大师心里早就有数,听了太白神丐的话,又打量了来人两眼,只见三人进得楼来,大刺刺地朝着当中一张八仙桌子旁一坐。年龄都是四十左右,正中一个生得眼似铜铃,眉如扫帚,大蒜头般的鼻子下面,长着一张狮子大口,满脸浓髭,手脚上全都长满了黑毛,掌上托着两枚拳头大的空心铁胆,叮叮铛铛,碰得震天价响。

    左首一个身材高瘦,尤其一只脖子,又细又长,像鸡颈一样,偏在上面摆着一颗三角形的小脑袋,上尖下阔,连在一起,活像从衣服里钻出一个蛇头,细眉细眼,五官没有一处相衬的地方。

    右首的汉子,身材比较常人要矮,虽然长得比较像样一点,也是满脸的戾气。

    三人坐定以后,伙计很快就把酒菜端来,三人一边喝酒,一边对着智圆大师这边的桌子,狠狠地盯上了好几眼,满脸露出轻蔑之像。不时低语,彷佛在商量甚么事情。

    秦含柳耳朵最灵,一听就知道这三个人是阴风教的匪徒,正在谈论昨天晚上凉山禅寺的事情,好像对以后的结果,还不大清楚,所以谈时感到很奇怪。因此忙用手肘碰了智圆大师一下,小声地说:“大师,这几个人也是阴风教的,不知道对我们有没有图谋,我们仔细听听好吗?”

    太白神丐不觉大吃一惊,心想这个小娃怎的耳朵比我还灵,我可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难道这回竟看走眼了,这个小孩会是一位奇人。因此,不自觉地又对秦含柳仔细的看了两眼,脸上充满了奇诧的颜色。

    智圆大师当然清楚,所以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小声地问道:“小友,你听了些甚么?告诉我好吗?”

    秦含柳没有顾虑到他们两人会听不清楚,这样一来,倒似乎显得自己有点逞能,闻言不禁脸上一红,说道:“其实也没有甚么,当中那个,叫做甚么黑玄坛赵开元,身材高瘦的叫做常山蛇赖汉章,另外一个叫做矮脚虎黄英,他们好像在奇怪,昨晚上总堂去了那么多人,怎么还会栽在大师的手里。同时又说昨晚奉到总堂的飞鸽传书,拦截几个小和尚,看看刚要得手,忽然来了个老叫化,从中架梁,虽然人抓到了,却死伤了好几个人,老叫化也没有抓到。晚上又没有看清像貌,正在怀疑是不是我们的神丐老前辈呢!看样子还想借故试试我们的份量呢!”

    智圆大师离开江湖十几年了,对于这些人物非常陌生,听完过后,虽然还是不太清楚,但听到抓去几个小和尚,不免有点着急起来。神丐雷震宇这时在旁接着说:“我道是几条甚么凶狗,原来是几个二流狠崽子,他们那点鬼门道,还没有放在要饭的眼里,待会让我一个人耍他们一下。老和尚,怎么搞的,你的巢儿也给人家砸了!”

    智圆大师不想在闹市里惹事,同时想早点打听那几个小和尚的消息,弄清楚看是不是自己那几个徒弟。因此说道:“臭要饭的,喝足了没有,喝足了我们就走!”

    太白神丐反而故意提高嗓门,装着已有七八成酒意的样子,疯疯癫癫地说:“老和尚,心痛银子是不是,这么早就想走,要饭的今天酒瘾来啦!起码还要五坛好酒,才能打发得开咧!何况几条恶狗把门,不给它们咬两口,你想走得成吗!”说完,拍着桌子,又叫店伙再送酒来。

    八仙桌旁的三个人,一听老叫化话里带着骨头,那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可是人家没有指名道姓,发作不起来,直恨得暗里狠狠咬牙。正想借故还以颜色,凑巧一个店伙端着一盆热汤走过,不知怎的,一个踉跄,身子不稳,连人带汤,齐向八仙桌子那边倒去。

    黑玄坛一看,急智上心,装着拦住店伙滑倒,从桌子对面猛力劈出一掌,一阵劲风,把那盆热汤,打得从店伙手里脱去,向着秦含柳这边桌子飞来。同时,常山蛇也在一旁,帮忙把店伙扶起来了,没有让他倒下。

    神丐一看,一盆热汤飞越几张桌子,到了自己头上,刚好就要倒下,心里一乐,知道找碴的来啦!表面上却装着害怕极了,嘴里连声嚷道:“哎唷!哎唷!还没有让狗咬着,就要先做烫虾了!要饭的生来命苦,只配吃些冷羹残饭,这样热汤热水的好东西,实在消受不起,还是还给你们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一抬,那盆热汤,连带溅出来的汤水,一齐被太白神丐的掌力托住,呼呼地重新往原来的方向,迅速倒飞回去。

    黑玄坛原来的如意算盘,打算借着失手陪礼,走过去考验智圆大师等一番,好与总堂报信没想到碰见了瘟神,太白神丐的功力,比他强多了,一掌一下,不但抵消了自己的掌力,同时还把盆子倒撞回来,事出意外,没有来得及防备,啪的一声,正好掉到桌子当中,把桌面上摆的一些盘碟,全部砸得粉碎,震得汤水菜肴,四外猛溅,幸好三人均已起立,脸上没有遭殃,可是齐腰以上,胸口前面的衣服,全给弄得淋漓尽致,污秽不堪。引得旁人忍俊不住,可是又怕他三人的势力,不敢笑出声来。

    三人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吃了这个大亏,当即老羞成怒,黑玄坛首先猛喝一声:“臭花子,你想讨死!”手里两枚铁胆,像流星一样,向太白神丐这边扔了过来,接着,从腰里解下一根软鞭,马上就要动手。其余两人,也都是气势汹汹,把兵器拔在手里,眼看就是一场大的厮杀,吓得其他的酒客,纷纷离座,奔到楼梯口边,抢着下去。瞬时挤成一片,前面几个,竟给后来的撞得两三个翻身,滚了下去。喊叫之声彼起此落,响成一片。

    (武侠屋扫描heart78523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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