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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回过头来,见我满脸堆笑,登时又将怒气压下,笑道:“调皮的小东西看我怎么惩罚你!”他大步朝我追来,我脚下发软,知道这种小游戏可一不可二,再逃下去他铁定要翻脸。于是索性站着不动,让他一把抱住,当他的唇再次压下时,我抬手挡住了他,双眼媚笑:“贝勒爷好不知羞,也不怕人笑话。”

    “哪个笑话了?这里除了你我,还有旁人么?”他搂紧我,勒得我连气都快透不出了,才说“东哥,我想死你了!我可想死你了你这小妖精!怪不得歹商为了你轻易便将小命给丢掉了,东哥,你真是个迷死人的妖精!”他咬着牙喘粗气,脸上暗涌,看得我心惊肉跳。

    “歹商?”这个名字好熟,可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不起在哪听过。

    “歹商啊!你还记得他吗?”孟格布禄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真想一口狠狠的咬他一口,好不容易强压下心底的恶心,他已着将我压倒在桌面上“歹商那小子,的确有眼光若不是当年和你阿玛联手搞死他,想必如今不止你最终会落在他的手上,就连哈达也是”

    眨眨眼,我想起来了,歹商,哈达部贝勒,早在我九岁那一年就被布斋和那林布禄的一招“美人计”给害死了。原来这里面还关孟格布禄的事情,虽然详细的内幕我不清楚,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多半是为了夺位。

    我正愁找不到话题乱扯,便笑嘻嘻的说:“歹商可比爷你温柔多了”

    孟格布禄目光凝紧,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冷道:“难道你那时候就已经呵、呵呵这么说来努尔哈赤不过和我一样。歹商那王八羔子,可真是占了大便宜啊。”

    “这有什么的难道你还介意这个?”

    他目光放柔,轻声说:“咱们女真人会介意这个?你未免也太小瞧我孟格布禄了!你放心,我照样会对你很好,比他还好”我原以为他会发狂,最起码会把对我的“性”趣减少到最低,可谁曾想他竟会说不介意?shit!女真男人对性观念的大度宽容居然比现代人还强悍!他难道一点处女情结都没有吗?

    眼看这招又以无效告终,我却失策的被他摁倒在了桌面上,他充满的双眼就停在我的上方不过五厘米,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体味,照这种情形再继续下去,我怕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真要吐了。

    “我我可是努尔哈赤的女人啊。”我软弱无力的开口,将脸偏向一边,他的嘴唇开始沿着我的颈线一路往下。

    “哼”他却只是轻蔑的冷哼一声,毫没放在心上。

    我心中警铃大作,可没等我再开口,只听“刺啦”一声,胸前的衣襟竟被他的狼爪撕裂——我终于再难维持虚假的笑容,面色大变。

    这家伙,绝对比努尔哈赤更像一头饥饿的豺狼!

    “爷!等等爷!”我慌乱的用手挡开他的脸,喘气“这个今儿个不方便,我那个”

    他眼睛都红了,闷闷看着我,吐气:“我不介意!”继续埋头侵掠。

    妈的,死猪头!你不介意!我很介意行不行?

    挣扎了几次都摆脱不了他,我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爷!”

    趴在我身上的身体终于一顿,停了下来,可接下来我却看到一双要吃人一般的狠戾眼眸。我心一慌,知道要糟,忙眉开眼笑的拿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娇嗔:“瞧你急得那样”见他迟疑不定的模样,我把心一横,终于下定决心下最后一帖猛药。我双手一搭,勾上他的脖子,主动将红唇送上。

    嘴唇触碰的一刹那,我闭着眼睛不停的在心里默想,就当自己是在猪圈里亲一头发情的公猪好了!

    他先是僵硬,而后热情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不可收拾,舌尖橇开我的牙齿,湿滑的长舌卷了进来,我喉咙口一阵发痒,胃里绞痛到几乎抽筋。

    “唔!”他猛然推开我,一脸惊惧,手指抠进自己的嘴里“你你刚才喂我吃了什么东西?”

    我拢着凌乱的碎发,用手背抹着唇,咯咯的笑:“好吃吗?味道不错吧?”

    “是什么?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他暴怒,冲上来用手掐住我的脖子,但终于却没敢用力,只是将我晃了两晃。

    “听说过大明国有种秘药么?专门用来惩治那些不听话的宫女太监的吃下第一颗作为引子,以后每逢初一、十五便要再服上一颗,否则就会浑身像被蚂蚁咬一般麻痒难当,时间拖得久了,最后会肠穿肚烂而死!”我开始瞎编,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二十一世纪的武侠小说里面写烂的情节,不知道对这个死猪头会不会管用。横竖我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死活就这么一招了。

    孟格布禄似乎有些不信,将舌头长长的伸出来,连吐了两口口水。

    我忙问:“你是不是觉得嘴里又苦又辣?身上也有些发痒?”

    心理战!胜败在此一举!

    他果然开始有些动摇,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慌:“你哪里弄来的东西?”

    “两年前明朝使臣到费阿拉,带了两名御赐下嫁的郡主给努尔哈赤。我和那两位郡主亲如姐妹,这药自然就是她们给我的”

    “可是阿芙蓉?”

    我猛然想起阿芙蓉也就是后世所称的鸦片,不记得曾在哪本史料书上看到过,上面叙述说明朝末年,阿芙蓉乃是暹罗国的贡品,因为稀有,价比黄金,是京城有钱人才吸食的奢侈品。

    我哈哈一笑,掩唇不语,真是才打瞌睡就立马给送个枕头来。我给他吃的不过是我香囊里的一小片香片,有毒没毒我是不清楚,兴许吃过后肠子会拉得细一点,不过这味道倒真是又涩又辣,难吃得要死。

    他看我的目光恨恨的,我想如果可能,他一定会扑上来咬死我。

    “果然是阿芙蓉!你这该死的女人!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努尔哈赤派你来对付我的?”他终于恼羞成怒“他待你究竟有什么好,居然能让你如此死心踏地的跟着他?你难道不知道终有一天他会联合了乌拉一起来对付叶赫?”

    “努尔哈赤是个天才!”这句话我倒是一点也没说错,清太祖自然是个天才!况且,我这点小伎俩若是同样用在努尔哈赤身上,肯定被他一眼就识破了。也只有孟格布禄这样的笨猪才会轻易上当!

    猪就是猪!不管走到哪里,都还是一头无用的笨猪!不难想像,他当初若非用阴险卑鄙的下流手段,必定争不过歹商!

    “不过”我语音一转,当务之急还是不能把话说得太绝,万一惹恼了他,他一巴掌拍下来来个玉石俱焚,岂非完蛋?“我并非是站在努尔哈赤那边的人!你别忘了,努尔哈赤与我有不共戴天的杀父深仇!”

    “那你”“很简单,你若想得到我,必先明媒正娶,否则我宁死不愿与你苟合!”

    他逐渐恢复冷静,听我如此一说,倒收起小觑之心,露出几分敬意:“这个简单,我早已向布扬古提亲,他亦应允,即刻我便带你启程回哈达,你我共结连理,从此双宿双栖”

    我听着如此恶心的话汗毛直竖,忙截口说:“先别忙,既然我哥已应允亲事,我亦没理由反对。只不过,我当初发的毒誓天神可鉴,不敢轻易违背——你若想我嫁你,需得提了努尔哈赤的人头来!”

    孟格布禄似乎万万料不到我竟是如此刚性有气节的女子,呆呆的看了我老半天,我被他盯得虚汗直冒,只得故作嘲讽的说:“怎么,怕了?”

    “哼,努尔哈赤又有何惧?”他捏住我的下巴,牢牢的瞪住我“你是我的,你终将是我的”

    “我期待那天的到来!”我凉凉的说,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想杀努尔哈赤?怕是凭他孟格布禄还不够格!

    “那个阿芙蓉”

    “这你大可放心,我必会初一、十五定期奉上,以保你不受麻痒之苦,至于解药,等你我成亲那日,我定然会双手奉上,绝不反悔!”鬼才知道阿芙蓉到底有没有解药可解,按现代的那些个吸毒成瘾者的角度来说,根本无解——不过,反正我下的也不是什么真正的阿芙蓉啦,所以管它真假,能唬人就行。

    孟格布禄果然孤陋寡闻,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放开我,佞笑着点点头。

    一桩政治婚姻买卖契约正式在我手中敲定——我宁可是我自己卖了我自己,也好过让布扬古卖了我!

    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门口的葛戴正跪坐在门口,泪流满面,见我衣衫不整的出来,先是一愣,而后竟哇地放声恸哭,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我。

    “傻丫头,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我轻声安慰她,远远的看见廊房尽头的拱门下站了一个人影,正是布扬古。

    我冲他扬起下巴,不冷不热的一笑,他目光歉然一瞥,身影匆匆闪入拱门之后。

    “格格!你受委屈了八阿哥若是知道”

    “嘘——”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她哽咽着脖子伸得老长。“我问你,八阿哥的事可安置妥了?”

    她含泪点点头。

    我放开她,她在我耳边小声说:“已经按照格格的吩咐,把爷扮成小厮的模样,混出城去了,不消三四天,日夜兼程便可赶回费阿拉。”

    我满意的点点头,只要皇太极能平安逃离叶赫,就好比卸下了我一个后顾之忧,接下来我倒要看看,努尔哈赤知道我被孟格布禄绑去做新娘后,他会作何反应。

    是真心爱我,还是只是虚情假意,就看他这次会怎么做了。

    哈达部先人本居呼兰河,后迁至哈达河,在首领王台贝勒的管治下,日益强盛。

    在辽东管辖之内,除了现如今的努尔哈赤外,当时的王台是最早一个接受明朝龙虎将军封号的人,由此可见,王台统治时期的哈达部在整个女真人中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可这样的优越感只持续到到明万历十年,那年王台亡故,立其子扈尔罕袭位,孰料扈尔罕竟在不久后暴亡。从此哈达内部分裂成三股力量:一为扈尔罕之子歹商继承哈达贝勒;二乃王台五子孟格布禄袭职龙虎将军;最后是王台另一子康古鲁。

    这三股力量大打内战,万历十九年,歹商看中了东哥,下聘求婚,布斋和那林布禄要求他亲自迎娶,结果在途中遭到叶赫伏击被杀身亡。

    这是我进入到东哥身体前一年发生的事,实在想像不出当时才九岁的小东哥,竟然已有如此强大的魅力,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女真第一美女”的美名确非平白无故得来。

    车辇抵达哈达河时,气温渐渐暖和起来,春风拂在人脸上已是了无寒意,我十分享受这难得的天气,整个人也终于像度过冬眠期一样清醒了。

    因为毒誓再加上毒药,我连带威逼利诱的让孟格布禄每日里只敢看着我大吞口水,却不敢发狠吃了我。

    我暗自好笑,如此孬样怕死的男人,如何能跟努尔哈赤匹敌?

    然而我这种得意偷笑的日子并没有过得很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温暖宜人春日流逝,转眼迎来闷热的夏季,我却始终没有盼来我预想中的结果。

    建州方面毫无动静,甚至没有一兵一卒进入哈达境内探查。

    我的心随着日渐炎热的天气逐渐冰冷。

    是我太过高估了努尔哈赤,还是我太过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眼看着孟格布禄的不耐情绪一日甚于一日,就连迟钝如葛戴那样的小丫头也在某天深夜害怕的告诉我,她觉得孟格布禄像头饿狼,就快忍耐不住饥饿冒险猎食了。

    我焦急,我苦闷,我更恨但是那又有什么用?换不来我要的一切,等孟格布禄的耐性撑到极点,谎言终将不攻自破,到那时我该怎么办?当真归顺了他,认命的乖乖做他的福晋?

    不要!一想到孟格布禄狰狞的脸孔,我连一丝丝勉强将就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葛戴也急,每日神神道道的嘴里不停的在念着什么。我想随着时间越往后推移,我们主仆二人最终都将逼出精神分裂。

    终于有一天,葛戴绝望的冲我喊:“格格!贝勒爷不会来了贝勒爷永远不会来了!”

    “不,他会来!”我执拗的说,不知道是在骗她,还是在骗自己。

    “难道您忘了吗?贝勒爷的阿敏侧福晋,可是孟格布禄的亲侄女!”

    我一愣,居然还有这种事?

    是了,我怎么忘了,阿敏姓的是哈达那拉氏,她原是扈尔罕的女儿,算下来可不就是孟格布禄的亲侄女?

    虽然阿敏嫁到建州后并不受宠,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努尔哈赤现在到底是如何想法?哈达与建州有着姻亲的一层政治关系在,努尔哈赤会为了我不惜打破这种平衡,发兵哈达吗?

    会吗?会吗?

    我心揪结,思绪百转千折。

    “格格!”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我终于还是被迫要认真分析一下局势了。

    这无关于爱情,无关于美貌努尔哈赤,这位历史上的清太祖,我呆在他身边太久了,久到已经麻痹了自己的眼睛,竟忘了他除了是个喜好美色的男人外,更是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这样的一个男人,岂会为了一个女人,为了儿女私情而乱来?

    我手足冰冷,一股森冷的寒气窜上心头,在八月的高温下,冷汗竟涔涔浸湿了我的衣衫。

    我真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痛骂自己的愚昧蠢笨——以努尔哈赤的为人,怎么可能没有更早一步就察觉到叶赫的易变之心?早在去年底布扬古邀我回家探亲,努尔哈赤便该早已明了

    可他还是应允了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离开费阿拉,回去叶赫?他明知道我回去后布扬古要对我做什么,为什么没有阻止,反而还是放我走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掩面瘫倒在地上。

    我不了解这个世界,更不了解这样的努尔哈赤,在他们尔虞我诈的诡谲风云里,我不过是枚可悲的棋子——这真的无关于爱情,无关于美貌啊!

    九月的一天,我的噩梦终于惊醒。

    当孟格布禄疯狂的冲进我的房间,将试图上前阻挡他的葛戴一巴掌打到嘴角流血时,我知道我的末日终于来临了。

    担忧与恐惧焦灼了这许多的日日夜夜,真到了这一刻,我反倒镇定下来。

    “贝勒爷有事吗?”

    “跟我走!”他怒吼着拖我,攥得我手腕就快脱皮。

    “格格——”葛戴尖叫,扑过来一把抱住孟格布禄的右腿“格格——”

    “滚开,贱婢!”孟格布禄一脚踹中她心窝,葛戴闷哼一声,人滑出一米远,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葛戴!”我惊叫,看她的样子像是已失去知觉,只不过小小的身子却在不停的抽搐。

    我想跑过去察看她的伤势,可是失去理智的孟格布禄已经将我扛到了肩上,在我的尖叫和踢打中往门外跑去。

    “你这是要做什么?”天旋地转过后,我发觉自己被扔进了一辆黑咕隆咚的马车内,孟格布禄死死的掐着我的胳膊,充血的眼睛可怕的瞪着我。

    “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他咬牙“臭,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吧?”

    马车颠簸的狂奔起来,我被抛上抛下,颠得头晕眼花。

    他却仍是不肯放过我,抓着我的衣襟,恶狠狠的说:“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别想得到!”

    他突然发疯般扑向我,双手拼命撕扯我的衣服。

    我尖叫,跟他肉搏战,虽然明知打不过他,却仍是不甘如此受辱。

    “臭!”他劈手给了我一巴掌,我耳朵里嗡地声,在那霎间耳朵失聪,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得有双手在我胸前乱摸乱揉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重力陡轻,迷迷糊糊中有双手把我抱了起来。

    我还是听不到声音,只是感觉有团温暖的气息包裹住我,脸颊上滚烫肿痛的感觉猛然消失,一种冰凉的触感滑过,沁入肌肤。我一颤,眼睛慢慢睁开,模糊的视线渐渐对上一双柔软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深如海水,蕴含了难言的怜惜、自责、哀伤

    “咳!”我咳了声,嗓子暗哑,但总算还能说话。

    我应该激动的,因为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被淡淡的心痛包围着,让我有点恨他。

    “东哥”代善单膝跪在马车上,将我轻轻的搂住,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感觉他是在抱一个稚嫩的婴儿。

    “咳”我推开他,有些疲惫,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他在,无论如何已能使我提起的心稳稳的落下。我低头检查了下衣物,除了有些凌乱褶皱外,穿得还算齐整,看样子在我昏厥过去的时候,孟格布禄那头猪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东哥”

    “闭嘴!”我哑着声没好气的打断他。

    他及时出现救了我,我应该心存感激,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心底一直隐藏着一种淡淡的恨意,我恨他,恨他这两年对我的不闻不问,恨他为了自保而彻底撇清我们的关系恨他!就是恨他!

    代善无言的望着我,眼底缓缓流淌着悲哀的气息,他伸出手来想抚摸我脸上的伤痛,却被我一把抓过,狠狠的在他手指上咬了下去。

    他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开手,纹丝不动的继续让我咬,直到我的舌尖尝到了一丝甜腥味。

    我猝然松口,望着他左手食指上的一排带着血迹的牙印,失声惊呼,迷惘疯狂的神智猛然被震醒。

    “代善你、你”不是我傻,就是他傻,亦或是我们两个碰在一块就会变成了一对大傻瓜。

    他竟然没有一句怨言,反而轻轻的冲我一笑,温柔的说:“还记得吗?那年你发高烧,醒来后谁都不认识,也是这般惶惶不安,失魂落魄的神情,最后竟还发狠咬了自己的手指我当时就只一个念头,宁可你咬的是我的”

    我张嘴结舌,心里酸酸的,眼里也是酸酸的,似乎有什么强烈难抑的情感要从我心脏里喷薄而出。

    他叹息一声,将我紧紧拥进怀里:“对不起”

    一滴泪,顺着我的眼角缓缓坠落。

    代善抱我下车后,我才发现马车正停在一座原始荒僻的森林内,虽是夜晚,但马车边围满侍卫兵卒,人手一支火把,竟将黑漆漆的森林照得宛如白昼。

    火光在代善白净的脸上跳耀,我目光匆匆转了一圈,入目尸横遍野,尽是哈达的士兵。到古代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目睹如此真实的血腥场面,心头突突乱跳,忙将脸埋在代善胸口,不忍再看。

    “回二阿哥!”一名亲兵跪到在地“前方有消息来报,淑勒贝勒已带兵攻入哈达城”

    我脊背僵硬。

    没想到他居然亲自来了

    “东哥——东哥——”

    远处传来焦急的叫喊声,马蹄阵阵,顷刻间来到我的面前,长长的马脸对着我,鼻子里哧哧的喷着热气。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动作相当娴熟历练。

    “东哥——”眼前一花,一个身披缂丝甲胄的小兵已冲到我面前,双手牢牢的扳过我的肩膀“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我眨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太极?”

    这个身背朱木巨弓,腰挎金桃皮鞘宝腾腰刀,满身血污的小兵竟然是皇太极!我怔了怔,挣扎着从代善怀里下地,呆呆的摸着皇太极的小脸,从头打量到脚。

    他满面欢颜的望着我,两眼晶亮,绽放出无比喜悦的光芒。

    “你——做了什么?”我厉声怒斥,声线无法自控的在颤抖“你疯啦,你才多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回过头凌厉的瞪住代善,凶神恶煞,如果眼神当真能杀人,他已被我目光穿透“谁允许他上战场的?谁允许的谁允许的”

    代善柔柔的看着我,不说话。

    “谁允许的你们居然让一个七岁的孩子上阵杀敌真是疯了”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气息倒转回胸腔撞得心口生疼。

    赫然发现,原来代善胸前的甲胄裂了一道二三十公分长的血口子,皮肉外翻,伤口上凝着黑褐色的血块——这么重的伤势,他居然仍能不动声色的将我从车里抱出来,不动声色的任由我责骂而拈笑不语。

    我眼前金星乱撞,只觉得代善温和的眼眸像是一支利箭,咻地声穿透了我的心。

    我张了张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泪水止不住的滂沱而下。

    “疼不疼?疼不疼”哽咽着,我颤抖的伸手抚上他的胸,却不敢去触碰他凝血的伤口,只是一连迭声的追问“疼不疼”

    “不疼。”他轻声回答,语气淡然中带着一丝快慰,他握住我的手,低头在我五根手指上逐一落下一吻“有你为我流泪,死也值得!”

    怦!我的心猝然炸裂,震撼间仿佛感觉自己腾云驾雾般袅袅飘起,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一股暖暖的、细细的温情与甜蜜从指尖传来,颤栗传遍全身。

    我所能想的,所能听的,所能见的

    在这个刹那,只有他——

    温润如玉般的少年!

    拂晓,当第一缕阳光射入大厅时,青灰色的地砖上空飞舞着细小的灰尘颗粒,就像是无数飞虫在孟格布禄凌乱的发辫后萦绕。

    我被领到厅堂门前,门内已伫满了威风凛凛的建州将士,侍卫扈尔汉、额驸何和礼、巴图鲁额亦都、扎尔固齐费英东,硕翁科罗巴图鲁安费扬古

    凡是我所熟知的人,基本上都已一个不落的挺立在偌大的厅里,面上风尘仆仆,身上的甲胄沾染着不同程度的血污。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踏进门去。

    努尔哈赤穿了一套香色织金缂丝彩云团纹甲胄,犹如神人般的坐在大堂的楠木宽椅上,见我进来,目光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随即重新回到孟格布禄身上。

    我缓缓走过孟格布禄,他突然激动的挣扎起来,双手反绑却仍企图站起来冲向我,可惜此举立即被两旁的侍卫阻止,将他的头牢牢摁在地上。

    “贱人!臭!”他扯着喉咙,竭嘶底里的喊。

    成王败寇!对这种失败小人的辱骂,我只当没听见。

    “臭女人,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不得好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孟格布禄的咒骂越来越难听,我心底一寒,虽然明知他不过是在胡说八道而已,但是如果墓碑上的铭文记载无误,历史上的东哥,也就是我,应该在三十四岁那年就香消玉殒了——以前我一直把东哥的歿逝当成是回去现代的年限,却从没正视过死亡背后透露的其他信息——譬如说我将来到底是怎么死的?

    目光不经意的转向努尔哈赤,只见他清俊的脸庞上正挂着一丝残忍的冷笑。

    我一个哆嗦,感觉寒气从脚下直蹿上心头,森冷得叫人心颤。

    “你不得好死你和努尔哈赤统统不得好死”

    “掌嘴!”努尔哈赤一声冷喝,那些侍卫立即齐声应了。有人站到孟格布禄身边,拉着他的发根将他的头硬拉得仰了起来,另一人却持了根巴掌宽的竹板子,对准孟格布禄的左右脸颊啪啪啪啪的猛烈甩下。

    我见孟格布禄虽然被揍得惨不忍睹,却仍是硬气的挺着单膝跪地,没有吭上半句,不禁生出一种敬佩之意。

    一直以来我都瞧不起他,没想到他竟也有股傲气和骨气。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出言制止。

    努尔哈赤等人皆是一愣。

    孟格布禄的嘴里已经沁出血沫来,可是没有努尔哈赤的口谕,那些侍卫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竹板子依旧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

    “够了!”我怒斥一声,瞪向努尔哈赤“你还不如杀了他,总好过用这等残忍的手段来羞辱他!”

    厅里响起一下轻微的抽气声,我瞥眼扫去,只见扈尔汉正神情紧张的朝我猛打眼色。我假装没看到,侧过头去,直直的望进努尔哈赤眼中。

    视线毫无畏惧的与他对了个正着。

    他眉心轻轻一蹙,眼底有一丝惊奇闪过,但转瞬即逝。

    他唇角抿拢,唇线微微下垂,俊朗的脸上直白的透出一种肃杀之气。

    杀意在他眼中骤然升起,我心里一惊,未等开口,他已冷笑着说:“如此,就依东哥格格所愿——把孟格布禄拖出去,砍了!”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他大手一挥,一切已成定局。

    我惶恐的瞪着他,孟格布禄嘶吼的怒骂声在我身后渐渐远去,他被人叉着胳膊拖出门外。过了没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我身子一颤,与努尔哈赤胶着的目光终于断开。

    “把武尔古岱带进来!”

    大势已去一切恍若梦幻,却又绝对的真实!

    孟格布禄死了因为我的一句话,死了

    迷迷糊糊的看到孟格布禄的长子武尔古岱惨白着脸,踉踉跄跄的被人押着走了进来,我内心一阵激动,发狂般的呐喊:“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杀了——他有什么错?你已经杀了他的阿玛,难道连他你也不打算放过?”

    努尔哈赤站了起来,我从他冰冷的眼眸中读出了残酷的四个字:斩草除根!

    这个男人,他是想要彻底灭了哈达呵!

    其实他现在已经做到了,掌控住了哈达城内外所有,但是为了免除后患,他即将选择一种一劳永逸的法子——斩、草、除、根!

    “不要——”一阵天旋地转,身心已经疲惫到极至的我终于受不住这样的刺激,虚脱无力的昏厥。

    灯残如豆。

    晕黄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恨我吗?”

    我淡淡的摇头:“不值得!”

    说完这三个字,我撇开头,目光悠悠转向窗外。半开的轩窗外,树影婆娑,雨点打在枝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分外扰人。

    我没有资格去批判努尔哈赤,无法怨恨他在对待敌人时的心狠手辣。历史学家都难以定论的问题,我又如何能过于片面的指责于他?

    “难道一点点怨责也没有吗?”他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头重新扳了回来,逼迫我正对上他的眼睛。

    从容自得的笑意中透出一丝的戏虐,就像一只明明已抓到老鼠的猫,爪子轻松的摁住了对手,却偏不一口将它咬死。

    他这是摆明了想看我哭着低声求他。

    我冷笑:“有用吗?”

    他愣了愣,对我说的话有些捉摸不透。

    我索性挑明话题,不愿再当他爪下的那只小老鼠:“如果有闲暇怪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不如先问问你当初为什么愿意把我送回叶赫!”

    他面色微变。

    “明明是你把我推到这里来的,如今偏还要来问我恨不恨你这个问题本身就毫无意义。”我推开他擒住我下巴的手,他挑了挑眉,眼底蕴出不耐的怒气。

    他忽然抓住我的两只手,将我推倒在床榻上的同时,两只手被他拉高,牢牢固定在两侧。

    “又在考验我的耐性了是不是?”

    我紧抿着唇,手腕上传来炙热的疼痛。

    他眯着眼,眸瞳中充满了危险的信号:“告诉我,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以一个女人单纯对男人的”

    “我不喜欢你!”打断他的问题,我直接给予他答案“我不爱你无论你怎么做,我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眼底闪过疯狂的狠戾,我闭上眼不去看他,只是头顶清晰的传来他不断变得粗重的呼吸,然后唇上一痛,竟是被他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个世上,除了我没人能要得起你!”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冷如冰霜般的口吻,已足够让我心底冒出一股寒气。我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代善那双温润如海的眼眸,心口犹如破了个大洞,努尔哈赤的话卷着狂风暴雪直往那洞里呼呼的钻入。

    “东哥你心里只能有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来求我”

    感觉手腕上的剧痛骤消,我睁开了眼,发觉床榻对面,努尔哈赤正阴沉着脸,怨恨的瞪视着我。他见我忽然望过来,神情闪过一死狼狈,连忙扭过头,站起身走到窗下。

    我缓缓坐了起来:“这对你很重要吗?我是否喜欢你,真的对你很重要吗?”抚摸着手腕上红肿的痛处,我轻声问“那么江山与美人,在你而言哪个才是最重要的?”

    他背对着我的身影明显一颤。

    我忽然笑出声来:“其实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了,两者相冲的时候,你选择的永远都只会是前者。于是乎我被你顺理成章的送回了叶赫,顺理成章的送进孟格布禄的怀抱。虽然你只是想借此找一个发兵的借口,找一个连大明皇帝都无法责怪你的借口。相信再没有比未婚妻子被抢,由此倍感侮辱,愤而讨之的理由更叫人信服了”我粲然一笑,他恰好回转的眼眸在对上我明了的笑容时,大大的为之一震。

    “你”“我什么都知道!因为不喜欢你,所以即使知道真相也不会伤心难过!以你的立场,你的选择非常明智而且正确。”

    他倒抽一口冷气,俊朗的脸孔逼出赤红的颜色,他犹自不信,恶狠狠的问:“你什么都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有些事情只要不一味的去逃避,其实是很容易就能想通的当然也包括你还想再给我一个小小的惩戒——就如同当初你把我关进兰苑,圈禁三年的目的是相同的,你在为我这两年任性妄为的不断拒绝你而借机教训我!你想让我害怕,从而更听你的话”

    “你到底是谁?”他忽然大步迈向我,一把抓住我的双臂,目光定定的流连在我脸上“你还是原来那个东哥吗?”

    “是也不尽然是”我一语双关的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总之,我必须得为了我未来的命运去奋力搏上一搏。

    “努尔哈赤,你想要什么我很清楚”我舔了舔唇,露出一个职业化的亲切笑容“今后如果你还想用这招‘美人计’如法炮制其他人,我这个第一美人绝对会完美的配合好你”顿了顿,我喘了口气,他咬牙接口:“条件呢?”

    很好,果然不愧是努尔哈赤!

    “条件是——你今后再不能任意约束我的自由,永远都不许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也包括要让你喜欢上我?”他眼底有痛,揪心的痛,深沉的痛,那么明显直白,一点都不似作伪,就在这一刻如此清晰的裸的呈现在我面前。

    我强迫自己忽视他的痛心疾首,斩钉截铁的回答:“是。”

    他就这么死死的,目光毫不转移的盯了我足足有五分钟之久,当我几乎觉得没可能再等到我想要的答复时,他忽然冷冷一笑:“好!一言为定!”

    这几个字才脱口,他猛然推开我,转身,毫不犹豫的向门外走去。

    在一脚跨过门槛后,他宽阔的背影微微颤了下,像是无力再抬起另一只脚,他扶在门框上缓了口气,动作僵硬的笔直走了出去。

    秋风,夹着细雨从门外吹了进来,溅得我脸上湿湿的,我伸手抹去雨水,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正要走过去关门,窗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努尔哈赤一走,方才被屏退出房的下人们便动作迅速的赶回来伺候。

    然而此刻我心里正堵得慌,不愿见人,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会儿。

    正要开口打发她们回去,忽听门口一个老嬷嬷发出一声惊惶凄厉的尖叫:“这里怎么有血?格格难道你刚才咯血了?”

    我一怔,身子冰冷的僵直。

    万历二十七年二月,在我离开建州的那段时间,努尔哈赤听从八阿哥皇太极的建议,命巴克什额尔德尼和扎尔固齐噶盖,用蒙古字母拼写满语,创制满文,从此满文替代蒙古文成为女真族书信往来的流通文字。

    十一月,努尔哈赤在致朝鲜国王书函中,自称“建州等处地方国王”他意图称霸一方的野心由此已可窥见一斑。

    而自九月建州铁骑攻破海西哈达部后,首领贝勒孟格布禄被杀,此事惊动明廷。为了保护哈达,明朝下令努尔哈赤退出哈达,并立长子武尔古岱为贝勒。

    彼时,哈达发生饥荒,武尔古岱走投无路,向努尔哈赤借粮赈饥,努尔哈赤趁机提出条件,要求哈达归顺建州。

    万历二十九年,哈达取消族名,归顺建州。哈达正式退出历史舞台,宣告灭亡。同年,为安抚归降的哈达部众,努尔哈赤将大福晋衮代之女,年方十一岁的三格格莽古济下嫁武尔古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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