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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括号

    读书时代,生理卫生考试,遇一难题:“人的胸腔有( )?”当时我就迷糊了。由于括号后面没有明确提示,比如有什么器官?有多少根骨头等等。良久,我在括号内无比虔诚地填上:共产主义。事后,老师把我叫到黑板下面,用手指戳着我的头,问我为什么那么不可救药?我说,共产主义本来就在心中。教室一下子哄闹起来。

    事隔多年,我还是固执地认为,那道题目是模糊的,而我的答案却是明晰的。也就是说,我的答案没跟上题目的节奏。所以,我错了。而人生的题目往往似是而非,如果要在括号填上有效答案。我们得按照祖传法宝,比如,见风使舵欺上瞒下装腔作势卑鄙无耻抑或正大光明见义勇为诚实善良忠厚等。有时这法宝也不灵验,括号里面的东西更象偈语。这需要命运的手艺来打造。也许只填一个字:人。括号里立即跳出一个鬼来耻笑你,谁叫你勾引它?

    很多人喜欢在括号内填上“勾”或“叉”这样看起来比较公平,毕竟对错各占一半嘛。于是双方在各自的路上,道貌岸然地夹着灵魂赶路匆忙。当走到山穷水尽,人鬼不分时,抬头一看反方胸前的小红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一百分的题,按概率也该五十分吧?怎会是零分呢?历史老人哈哈一笑:哭你妈的丧,你没看见对方革命群众多些吗?再投诉?让你在机会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abcd间荡漾。

    括号的岔路很多,命运用枪逼着我们选择,开花,结果,偶尔上吊。

    ( )象一座围城,但并不象富农钱仲书先生所说的想进来与想出去那么简单与浪漫。你必须进,是否选择前门或后门罢了。

    问号

    请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当,当,当——哆,哆,哆——卡,卡,卡”命运一下子就卡住了我们的脖子,用的工具却是无比委琐的问号(?)。象吊死鬼。

    人生是一个无比奢侈的虚晃,总想剥削别人的智慧。年幼时,我们问别人;年长时,别人问我们。比如我们问别人:我什么时候长大?什么是幸福什么是苦难什么是全国山河一片红?黑道更黑是因为白道更亮吗?是民主对了,还是专制有理吃柿子?资本主义为何这么多年还垂而不死?狗剩不读书为何还谈爱情?等等。而别人问我们就简单多了,步步惊魂。干什么?那里人?身份证?务工证?健康证?结婚证?sb证

    问到最后,我们都在问一个问题。尘埃落定里面那个傻二爷流着鼻涕:我是谁?

    幼时,乡村有一熊姓老妇,至我认识她起,就没看见她停止过咒骂。她骂人很有技巧。一是不分白日昼夜的打持久战;二是骂人时,采用自问自答的方式。比如“你个婆娘装正经,昨晚半夜从那道门溜出来?哈哈哈,从死了婆娘那王队长家钻出来的吧,爽死你个贱货了。”她每自提一问,就用右手指在左手掌点一下;每自答一问,也同样用右手指在左手掌点一下。即使混战中,也不失章法。乡邻恨之,咒之不得好死。熊婆享年82岁,死时热闹异常,得以善终。

    很欣赏熊婆自问自答的骂阵。这种自力更生的方式,既不求救神仙的答案,也不屑凡人的答案。而,自己的答案往往是正确的。

    句号

    句号是一个圆圈,更象一个洞。

    经常看到村里们的老人集体闲坐在角落里晒太阳。他们穿着懒得换冼的黑棉袄,吸着不知死活的土烟,头低着,背驼着。花白的胡须在阳光下一颤一颤地,象阿基米德那不够长的杠杆,总也撬不起这个肉色地球。他们懒得说话,只是静静地晒着太阳。好象要把岁月的霉味都晒掉似的。偶尔,也站起来,手搭凉蓬似地向远处张望,好象丈量某种行程或是调整某种角度,以使自己行程不偏离句号一样的圆满。站会儿,他们又后退几步,颓然地坐在石头上。头更低了,背更驼了,远看就象一个圆圈。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按照自己丈量的行程及形状,死掉。

    人生是一个浩荡的竟技场。哨声一响,骑驴的骑马的骑牛的都开始行动起来。以前,我总认为骑快马飞奔的人要比坐在牛背上慢悠悠赶路的人走更远的路。几十年过后,却发现他们一样老态龙钟回到村庄里,他们衰老的速度是一样的。都在沿着圈子跑。

    岁月公平。无论你在人生的圆圈中加入多少的感叹号问号逗号省略号,它只负责把你从子宫的洞口牵引到坟墓的洞口。这期间,多了一层泥土而已。

    上帝是个坏孩子。当人的眼睛圆睁着象个句号时,却是开始;当眼睛永久闭上象个省略号时,却意味着结束。

    这,或许是个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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