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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去。”

    “不用,”正印叹口气“多年来都是你为两老服务,今日可轮到我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也好,你去邀功,我在家做后备,有什么事马上找我。”

    正印出去不到十分种,客人就来了。

    宁波去开门,表情有些尴尬,叫人带了那么名贵的古董来,主人却一个不在。

    “罗先生,请进,便饭已准备好,不介意请用一点。”

    罗锡为微微笑“宁波,你不认得我了?”

    宁波一怔,他为何口出此言?

    “这屋子我来过一次,玄关之外是客厅,左边是书房,右边是长窗,卧室在楼上可是?”

    宁波仍然糊里糊涂地看着他。

    罗锡为摇摇头“我如何再认得你?左眼角下有一颗痣。”

    宁波张大了嘴,她似想起来了。

    许久许久之前,一个小朋友,曾在某十星期六来陪了她一个下午

    宁波侧着头,罗锡为,但有这么一个人,正印约他来见面,可是正印不在家,情况和今天完全一样。

    宁波疑惑地问:“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罗锡为也笑“不知年之前。”

    电光石火间宁波想起来“罗锡为,明辉小学,坐在我后一排,移民美国”

    “一点不错。”

    “罗锡为,别来无恙乎?”又马上恶人先告状“又说会写信给我!”

    罗锡为骇笑,这女孩终于将她无比机灵发扬光大用在正途并且已经丰收,可是聪明人爱着先机的缺点却始终不改“我没写信给你?”他反问。

    “好好好,”宁波挥挥手“我没回信,可是你也没持续多久,你该不停尝试呀!”

    “我父母稍后离婚,心情受到影响,故并无再度执笔。”罗锡为有点唏嘘。

    “今天,正印又不在。”

    罗锡为坦白说:“我根本只是来看你。”

    “没想到仍然在这屋里相见,”宁波笑“当中,四分一世纪过去了。”

    “一定发生过许多事吧?”

    宁波邀请他到饭桌坐下,亲自为他斟酒,又过一会儿才慢慢回答:“事情过去之后,都不值一说,因为精力时间又得用来应付眼前的危机。”

    电话铃骤响,宁波心中惦念阿姨,马上去听。

    果然是正印“我们没事了,现在回家来。”

    “阿姨一向小心,怎么会撞车?”

    那边正印压低声音“那个人要和她分手,她喝多了一点。”

    宁波吃一惊“那么久了,终于还是要分开。”

    “是,”正印也很无奈“有第三者,那寡妇相当年轻,并且愿意带他移民旧金山。”

    呵那样一个都还有争呢,宁波非常震惊。

    “回来再谈。”

    宁波转过身来,发觉罗锡为已经准备告辞。

    宁波没有挽留他“对不起,今天真不是时候。”

    “没关系,我们改天再约。”

    宁波送罗锡为出门,看着他把车子驶走。

    她一直站在门口,直到正印母女回来。

    阿姨浑身有点颤抖,宁波连忙用一张披肩裹住她,并且喂她喝了两口白兰地,扶她进寝室去。

    苞着身后是她们熟悉的唐律师。

    唐律师说:“没问题,让她多休息,明早我再来。”她也轻轻叹口气。

    只要是女性,都会忍不住为这样的事叹息吧?

    阿姨看着女儿与外甥,忽然轻轻说:“你俩长得这么大了。”

    醉眼看人,老是弄不清楚过去现时未来。

    正印不语,宁波笑着敷衍“可不是。”

    “我也不至于笨得以为他会是一辈子的事,可是,到真的发生了,仍然难过。”

    宁波握住阿姨的手。

    阿姨垂下头“真累,就这样睡下去,一眠不起就好了。”

    宁波微笑“这叫寿终正寝,是华人一贯向往的一种境界。”

    “很难得的一件事吧?”

    宁波答:“谁不怕卧病数载方能辞世。”

    正印忍不住“你们在讲什么,我都听不懂,妈,别理宁波,你好好睡一觉。”

    “你总是不了解妈妈。”

    正印啼笑皆非“我还没说你不了解我呢!”

    “阿姨,明天我们再谈,这几天我与正印都搬回来陪你。”

    这时方女士忽然笑了,挥挥手“不必替我难过,这几年我跳过舞,听过音乐,开心过。”

    她熄了灯。

    正印与宁波退到偏厅坐下,宁波自斟自饮。

    “阿姨说得对,当年开心过就好。”

    “替她查查帐目,看那个人卷走了多少。”

    宁波但笑不语,把酒杯放在脸颊边摩挲。

    “我说错了吗?”

    宁波感喟“金钱其实没有什么大用处,除出衣食住行,世上能够买得到的东西多数只是次货,阿姨又不笨,心中早已有数,这次投资并不算完全失败,对方的确付出时间精力来交换。”

    正印忿忿地说:“我母亲还赔上十年光阴。”

    “那人也是呀!他也已经年老色衰了呀!这想必是他最后一宗生意,他是立定心思跟那寡妇去从良了。”

    “但愿六个月后那个女人甩掉他!”

    “会的,一定会,不过可能不是六个月,也许是三年或是四年。”

    正印心里好像舒服了一点“宁波,你真看得开。”

    宁波诧异“能不看开吗?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以我的出身,挣扎至今日衣食不忧,应当感恩了吧?”

    “可是,生活中还应有更高的要求吧?”

    “所以陪你疯呀!你说看到什么好货,我一定出来帮眼。”

    “对,”正印想起来“那位罗君呢?”

    “回去了,这上下哪有工夫应酬他?”

    “宁波,到你五十六岁时,你还会不会追求异性?”

    宁波很坦白“会,干嘛要退缩。”

    “要是他比你小十年呢?”

    宁波笑“我从来不会让这种小节阻挠我办正经事。”

    这时身后有一把声音说:“你们还没睡?”

    是方景美女士,她已经没事人似的,正印与宁波放下心来。

    表姐妹俩却辗转反侧,各人在小床上看着天花板到天亮。

    早上又被方女士奚落:“怎么一回事?失恋?看上去比我还憔悴。”

    宁波与正印用手托着头,面面相觑,苦笑。

    下午,宁波去探望母亲,说起阿姨和那个人已经分手的事。

    “那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宁波侧着头“阿姨肯定介绍过,我却没留意,一直以为他三两个月就会失踪,何必费神去记名字?早知有十年那么长时间,记住了也好称呼。”

    “现在又不用了。”

    “可不是。”

    “景美说,他对她很细心。”

    宁波承认“我从未见过姨丈那么体贴过。”

    “那么说来,景美也算值得。”

    “咦,妈,听口气你并不反对。”

    “她的事我凭什么有意见,每个日子都靠她肉身逐分逐秒,一步一步挨过,冷暖自知,谁有资格批评她?”

    从娘家出来,宁波马上拨电话给罗锡为“昨晚一顿饭没吃好,今天我补请。”

    罗锡为意外“我正想找你,没料到你会主动。”

    宁波叹口气“来日无多了,非紧张一点不可。”是受了刺激后的反应吧?

    “时间地点任你选择。”

    她把他请到家里,做了烤牛肉与姜茸布甸款待。

    罗锡为笑“如此厚待,无以为报。”

    “老朋友了,不客气。”

    渐渐对着旧时小友把往事全勾出来复述一遍,一点顾忌都没有,讲到委屈之处,眼都红了,他像她失散多年的惟一亲人,在他而前,她不怕失礼。

    然后她问他:“这么些年来,你仍独身?”

    罗锡为想了想:“十三岁那年,爱上一个西班牙裔女同学,棕色大眼睛,白皮肤,高挑身段差点私奔,后来蹉跎下来,晃眼至今。”

    “想起来恍若隔世?”

    “就是这种感觉!”

    宁波笑了。

    “一生中恋爱过两次,也不算坏了。”

    宁波知道其中一次指的是她,连忙答道:“不敢当不敢当。”

    罗锡为笑笑“不用客气,该次恋爱的感觉,到今天仍然十分鲜明,错不了。”

    宁波唯唯诺诺“蒙阁下不弃”

    “真庆幸你长大成为一个成功乐观健康的人。”

    何出此言?宁波愣住,她应该有病态吗?

    “至今你仍与邵正印往来,可见你宽宏大量,不记旧恶,同学都看不过眼她欺侮你,功课忘了带,便问你要了去顶包,罚抄,你代写,真替你不值。”

    不是他提起,宁波统统忘了“是吗?”她诧异地说“有那样的事吗?”

    “我们都知道你住在她家中,很委屈。”

    “不,不是这样的,邵家对我很好。”

    罗锡为笑了“最要紧是当事人不介意。”

    江宁波说:“我都忘了。”

    “有一次下雨,我看见你帮邵正印打伞,为了遮她你半边身湿透,自那日起,我们都不喜欢邵正印。”

    宁波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不是有车子来接吗?”

    “下大雨交通挤塞需要等候。”

    宁波像是说别人的事似地“原来如此。”

    “宁波我真欣赏你的性格,你从来不与人争。”

    宁波微微笑,是她的何必争,不是她的争不到,不如省下力气干正经事。

    她看着罗锡为“与你聊天真是乐事。”

    “那你会不会因此与我结婚?”

    宁波大感意外,都对她那么认真,都想与她正式结婚,她该如何报答这个知遇之恩?

    当下她笑笑“一般的程序都是先友后婚。”

    罗锡为也笑“你我八九岁时已经是好朋友了。”

    “我并不擅长结婚。”

    “你可以考虑,我不介意等,”他又退疑“别叫我等太久。”

    “我江宁波从来不耽搁任何人。”这是真的。

    罗锡为走后,她收拾厨房,把厨房碗碟洗出来,忽然想起打伞那一幕来。

    她也以为自己忘记了,但其实没有,它埋藏在脑海某一明暗角落,掀出来重映,形象清晰鲜明,宛如昨日。

    正印忘了带伞,但是不要紧,宁波一定有,问宁波要好了“宁波宁波,这边来,”皱起眉头呼喝她,同学们厌恶地看着邵正印,正印就是这点笨,懵然不觉,她哪里懂看人脸色。

    宁波连忙迎上去,雨很大,正印把伞往自己头上拉,书包交给宁波拿,宁波一手护着两只书包,一手打伞,在街上站了半小时车子才来,手臂都酸了,一边校服裙子滴水。

    回到家中,连忙换下衣服拿到洗衣房去熨干,老佣人阿欢待她不错“二小姐我来”“不,我自己会”为着阿欢的善意,她退休的时候,宁波送她一套金饰。

    这样的童年,江宁波介意吗?她想都没想到可以介意,这是她的命运。

    现在,她住的公寓,连厨房都可以看到海景,还有什么遗憾呢?

    之后,每天早上七时过,罗锡为都拨电话来问她:“宁波,考虑清楚没有?”

    她喜欢那种温馨的感觉,故此拖着他“正在郑重推敲,快了。”

    然后,消息传开了,连孙经武都问她:“宁波,如果你考虑再婚,我会给你方便,让我们速速办手续离婚。”

    “咦,一点都不妒忌?”

    “不是不难过,而是不至于恢心到要破坏你的幸福。”

    “对于你的大方,我深深感激。”

    孙经武酸溜溜地问:“那人,各方面都十分理想的吧?”

    宁波想了一想“现在我找的是一个伴侣,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他是我小学同学,我的事,他全知道,真自在。”

    “你打算与他白头偕老?”

    “那倒没有,可能还有变化,谁知道,还没在一起就有非得厮守一辈子的压力,太痛苦了。”

    “老好江宁波。”

    “你再用这个老字,不要怪我叫你好看。”

    孙经武说:“律师会寄文件给你。”

    “谢谢,君子成人之美。”

    阿姨知道这事,问宁波:“你妈见过罗锡为没有?”

    宁波微笑,母亲生活简单,她不想多打搅她“我怕她弄不清楚谁是谁。”

    “不会的,她擅长记名字,一班学生四十个名字她都记得。”

    宁波仍然微笑“这倒好,把女婿编成一班,画个座位表,保证错不了。”

    阿姨忽然沉默,过一会儿才说:“宁波,我说话造次了,你别多心。”

    宁波讶异地说:“阿姨何出此言?我怎么会多心?我们是一家人。”

    阿姨更不言语。

    片刻宁波离去,方女士扬声“你好出来了。”

    自书房缓步走出的是她前夫邵氏。

    “你为什么躲着宁波?”

    “我怕她犀利的目光。”

    “别说是你,连我都有点不自在,今时不同往日,宁波和我们没有纠葛,她就算欠我们什么,也已十倍偿还。”

    邵氏困惑地说:“我记得我们待她一如亲生。”

    方女士叹口气“怎么会?正印有错,我大力责打,对宁波,我总是客客气气。”

    “那只有好呀!”

    “不,对孩子来说,那是一种分别。”

    “可是宁波那么乖巧,何用责罚?”

    “小孩总是小孩,也有闹事的时候,我老是假装看不见,因非亲生,不知如何管教,不谈这个了,你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清求复合。”

    方女士愣然,像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事一样“不可能,”她断然拒绝“我不会多此一举,今时今日,你有的,我都有,甚或比你更多,我没有的,你又不能给我,我为什么要与你复合?”

    邵氏咳嗽一声“看在旧时情谊”

    “旧时?”方女士好不诧异“你还记得旧时?我却忘了。”

    邵氏知道无望,只得讪讪离去。

    方景美吁出一口气坐下来。

    她当然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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