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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慕飞从未见过像雷修奇这样热中于育婴工作的“超级奶爸。”

    从冲奶粉、喂奶、包尿布到洗澡,他都抢着做,一副兴高彩烈又手忙脚乱的模样。

    抱着出生四个月的小儿子,他像个乐透了而爱不释手的父亲,对于这份相濡以沫的爱,有着宣泄不完的爸爸经。

    对于季慕飞半真半假的笑谑,他只是满不在意的笑了笑,径自淫浸在和小儿子“挤眉弄眼”的乐趣中。直到帅小子睡着了,他才依依不舍的将他放进摇篮里,和季慕飞捻熄灯火,走出了育婴室。

    然后,在茶香萦绕中,他若有所思的告诉季慕飞,六年前,他因为车祸丧失了记忆力,进而错失了大女儿盼盼的婴儿期,也连带了失去陪孩子学爬、学走路、学说话的重要经历,进而在扮演父亲的角色中,留下了一段无法抹灭的遗憾。

    而雷可杰的降生,弥补了这份遗憾,也让他对父亲的职责扮演,有了一份更真实而深刻的体认及感动。

    “我还以为你有垂男轻女的落伍观念,原来是”季慕飞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补偿心理的作祟,不过,你还是得留心一下自己的态度,免得小盼盼吃味,认为你偏袒小弟弟,那可就不好玩了。”

    雷修奇双眼亮熠熠的笑了“这点,我倒是不担心,因为盼盼比我还疼小杰,总是守在他的摇篮边,捞捞叨叨说着没完没了的童话故事,给她的小弟弟听,一副模范小姐姐的模样!”

    季慕飞恍然大悟地扬眉笑了“怪不得小盼盼见了我这个干爸爸,没像以前那样热情黏人,原来是移情别恋了,莫怪乎”他尚未说完,小盼盼已抱着她最心爱的芭比娃娃离开了育婴室,活泼乱跳地跳进了季慕飞的双腿上,细声细语的嚷道:“考考你,季爸爸。”

    “考考我?”季慕飞困惑不解地睁大了眼“考我什么?”

    “不对啦!”小盼盼怏然不快的嘟起小嘴巴“你要说“尽痹萍”才对!”

    “哦!好,尽痹萍!”季慕飞虽不明所以,却十分温驯地在雷修奇微妙的笑眼旁观下,摆出大乘宝宝的姿态。

    “晴天要穿很多很多的衣服,”小盼盼歪着头,转动着一双圆亮清澈的眼珠子“下雨天却不用穿衣服的是什么?”

    季慕飞弄了半天,才蓦然领悟到原来小盼盼是在和他玩脑筋急转弯的机智游戏。

    他敛着眉峰想了好一会,才沮丧的摇摇头“对不起,季爸爸猜不出来。”

    “笨!”小盼盼轻骂了一声“是竹竿啊!”季慕飞轻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对啊!我怎么都没想到呢?还是盼盼聪明,季爸爸输得心服口服!”

    小盼盼不胜得意的笑了满怀,跟着又乘胜追击地出题“拷”问着季慕飞。“考考你!”

    “尽痹萍!”

    “太阳公公一出来就不见的人,是什么人?”

    “是雪人。”季慕飞不暇思索的答道。

    小盼盼不高兴的嘟起了小嘴巴“再考考你!”

    “尽痹萍!”

    “不能当茶喝的茶是什么茶?”

    季慕飞转转眼睛想了一下“是“找碴!””

    连续宾果的他,让斗志高昂又不服输的小盼盼嘴噘得半天高,挺不服气地又流转着一双灵活慧黠的大眼睛,思索着艰难的题目,准备扳倒季慕飞。

    “考考你!可以吃却不可以爬的山是什么山?”

    “元本山。”季慕飞又轻易地赢得了一局,弄得小盼盼极不甘心地又缠着他问下去。

    “考考你,什么东西明明很高,却”

    “盼盼,你玩够了没有,”璩采睛端着一盘什锦水果走出了厨房,板着脸轻声斥喝着小盼盼“你再这么不乖,缠着季爸爸不放,妈咪以后不准你看“一休和尚”啰!”

    小盼盼小嘴一扁,老大不开心的爬下了季慕飞的腿,一脸委屈的抱着芭比娃娃,怏怏然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大门,盯着贴满五彩缤纷卡通图案的墙壁,开始嘟着嘴生起闷气了。

    “我去看看她好了。”季慕飞不放心的正欲起身前往安抚小盼盼。

    “别管她!”璩采晴轻声阻止他“她就是这个拗脾气,一会儿就好,你要是愈理她,她就会愈搞怪拿乔,没个分寸!”放下水果切盘后,一嘴妈妈经的她,也跟着笑语盈盈地坐在雷修奇身旁。

    雷修奇望着季慕飞脸上的那抹不豫之色,轻轻扬嘴一笑“小季,别把盼盼放在心上,她呀!正值最欢快和父母闹瞥扭的叛逆期,每天都要使使小性子,跟我们玩个十来分钟的闷騒游戏,然后,又雨过天青地缠着我们跟她玩动动脑的机智游戏!”

    “不过,我们都不敢赢她!”璩采晴笑意吟吟的接口道:“只要一赢她,就甭想脱身了,不给她缠得头昏脑胀,神经衰弱,她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果然有乃母之风,”季慕飞眨眨眼,露出了戏谑的笑容“?等鼋康谋臼铝钊嗽奚筒灰眩灸埃 ?br>

    “谢谢你言不由衷的夸奖。”璩采晴俏皮又不失犀利的噘嘴轻笑“我不跟你这个愈活愈回去的家伙一般见识,免得已经把你列为拒绝往来户的月下老人,说我小家子。”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季慕飞错愕又有些无奈的撇撇唇“我跟你抬杠,干月下老人何事?”

    “怎么?”璩采晴一脸慧黠的注视着他“月下老人这四个字犯了你的禁忌吗?还是令你想起了某个为情远走天涯的老朋友?”

    季慕飞的嘴角闪过一丝轻微的颤动,任痛楚像深沉的暮霭飞进了他的眼底,让他在仓皇紊乱的心境纠葛下,选择了沉默,一种愁肠万绪的沉默。

    “唉!”雷修奇双眉拉拢地逸出一丝轻叹“仔细算算,斐容离开台湾已经十个多月了,没想到一向温文如水的她,竟然一去毫无音讯,狠得下心不跟我们这些老同学、老朋友联系!”

    季慕飞的心痉挛了一下,紧抿着嘴闷不作声,在异样复杂的心境之中,保持着怆惘无话的静默。

    “那是因为女人是世界上同时具备坚强和柔软两种特质的动物。”璩采晴感怀万千的轻叹道。“为了她所爱的人,她可以柔情似水,义无反顾地牺牲到底。但,激怒了她,伤害了她,她也可以变得十分刚强而无情!”

    季慕飞又听得心头一阵翻搅,五脏六腕都陷溺在一阵忽冷忽热的颤悸中。

    “说起来,斐容还是我们这一群人当中,最令人摸不透的一位。”雷修奇一脸凝思的攒起眉宇“她很少谈论自己的事,总是静静地,带着轻柔的微笑,含蓄的聆听着别人畅谈一切,而她却吝惜的连自己的家人都三缄其口,保持着低调的沉默。”

    “我倒是听她略略提过一些,”季慕飞语音沙哑的打破了无言的沉寂。“她是独生女,他们家世代居住在中坜,父亲好像是做食品加工的商人,母亲在她国二那年病逝,考上北一女后,她便习惯留在台北,很少回老家,而她父亲在十年前就移居美国,父女很少来往,家庭关系显然并不怎么亲密融洽”

    “唉!斐容姐总是这样善解人意,”璩采晴徐徐逸出一丝叹息“把温柔留给别人,把悲伤留给她自己,真不知她现在人在哪里?是否过得平安顺意”

    浓浓的愁雾,浓浓的相思,像两张无形的绳网,攫住了季慕飞荏弱而纠结的心扉,一双浓挺的眉峰又再度揽紧了,让他不能自己地深浸在一份“未经离别苦,岂识相思愁”的凄怆中,像迷失的蝴蝶,再也找不到悠扬飞舞的天空了。

    天生良缘送做堆,胖瘦高矮两相随。

    沈丹霓和余盛仁这对体型悬殊的欢快冤家,终于在五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手挽着手在家人充满趣意的笑容中,完成了他们的终身大事。

    不管是“小虾米配大鲸鱼”还是“劳莱配上哈台”身披一身轻柔的白纱,笑得难得如此婉约,而有些许淑女风范的沈丹霓,站在气势磅礡的余盛仁身边,还真的是充满了小鸟依人的戏剧“笑果。”

    当了新娘的她,站在礼堂的台阶上,准备搭礼车离开前,还不忘在众人兴奋喧嚣的鼓噪声中,顽皮地将手中的捧花扔向了在婚礼中担任司仪的季慕飞。

    害他糗得微红了脸,在众人讪笑声中,捧着花束对自己扮了个哭笑两难的鬼脸,却又不免暗自冀盼着阿丹促狭的祝福,能互连云霄,穿过遥远无垠的天边,飘送到他心目中最完美的新娘人选丘斐容面前,传递着一份梦里也相思的深情与渴慕!

    斐容,他抬眼望着朵朵白云,并轻声的念着:你听到我对你的呼唤了吗?听到了吗?

    美国.加州柏克莱大学.国际学舍

    丘斐容轻轻推开窗扉,艰涩地透过有限的视力,贪婪地梭巡着展现在眼前的一切景观,那熟悉却已然陌生的一花一草

    从醒目的钟楼,到?按笙吩骸12湍钐逵荩约巴际楣荩恳桓鲎吖牡胤剑加凶乓环菽岩愿钌岬睦肭楸鹦鳎环莸ゴ康难e忧榛场?br>

    离开台湾之后,她顺利进入了柏克莱“特殊教育系”研读,并就近住进了位于校区内的国际学舍。

    除了上课外,她并利用课余的时间在当地的一间启智学校服务,免费教导那些有轻微智障的孩童,如何在生活中学会简单的照顾自己,而不必一辈子活在依赖父母,依赖家人的被动境况下。

    在照顾和教育这些纯真而脆弱的孩童时,丘斐容总会忘了自己身处在异乡的孤独情欲,而体会到一份施比受更有福的快乐。

    是的,孩子无邪的笑容,给予了她莫大的鼓舞,宛如重生的蛹儿,突破了层层厚茧,寻获了重新挥洒生命的热情,更寻获了克服悲情,埋葬乡愁的力量。

    四个月前,她更积极地和一群充满爱心的义工筹备了一场话剧,准备以生动有趣的表演方式,让孩子更深刻而真实地徜徉在安徒生童话的乐趣中。

    却万万没想到,彩排时,一位小朋友不小心绊倒了地上的天线,冲向了正在扶梯上装置特殊效果玻璃灯的工人,当她不暇思索地冲过去,推开那名吓得脸色发白的小男孩时,那盏闪亮的巨灯便以雷霆万钧的速度往下掉,砸向了闪躲不及的她

    就像一场令人不敢置信的噩梦,这一砸,害她足足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也让她的左眼失去了视力,更让她的右眼的能见度陷入了忽明忽暗的状态中。

    开了两次刀,换来的却是医生无奈的叹息和歉意,也让她的心再度在绝望的冲击下,掉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中。

    于是,视线不良的她,只好在命运无情的捉弄下,黯然办了退学离校的手续,搬到奥克兰一间僻静的乡间小屋,慢慢在若隐若现的视线中,去适应着与黑暗缠斗的日子。

    虽然,她舍身救人的义举,赢得无数人敬佩的掌声,也换来了他们无限的同情,但,这些对她目前所面临的困境而言,并无多大的帮助。不过,生性虽不是十分开朗乐观的她,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心也一块活在“盲目”的悲观论调中,任诡谲多变的命运之神躲在一隅抚掌大笑,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又打倒了一个不堪风雨折磨的弱女子。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挪开了依依不舍的视线,提起了打包妥当的行囊,在室友珊蒂的协助下,走出了国际学舍,坐进了巴士,正式离开了柏克莱加州大学,走向了更孤寂、更凄迷,也更坚强的未来。

    望见镜中那个清丽秀雅,眉目如画的女人,丘斐容对自己逸出了一丝苦笑,若不说破,谁能相信她是个一瞎半盲的女人。

    十一个月以前,她带着沉郁的心情,告别了台湾,告别了那段有着風騒六君子的岁月,也告别了让她情丝纠缠了十年,最后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季慕飞

    没想到,游学异乡的美梦却换来了身心俱残的噩梦,现在的她,只脑瓶着一只不太健康的右眼,躲在与世隔绝的山野中,凭吊着褪色的青春与黯然无光的未来

    生命之于她,从此似乎是一首唱不完的忧伤歌曲,一切的痛楚和失落,也只能在强自振作的压抑中,硬生生地挤入心灵的死角内,让它随着往事一块尘封在不堪回首的沧桑中。

    不想被悲观任意主宰的她,总是在悒郁难欢的苦笑中,发现自己所能拥抱的乐观实在是少得可怜,尤其是当她的思绪漫无边际地云游到季慕飞身上时,那份“落花风雨更伤春”的情结更是深深地揪痛了她的心,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和悲怜

    于是,迁居到奥克兰的日子,就在她不想悲观,却又时时与悲观为伍的心情凄迷中,悠悠度过了半个月。

    这天下午,她聆听着野雀清越嘹亮的歌声,心血来潮地拿着铲子在庭前的小花圃上掘土,试图种植着几株西红柿树的幼苗。

    当她正忙得不亦乐乎,香汗淋漓时,一辆黑色的旅行车突然爬上了坡道,熄了引擎,停靠在距离花圃不到一尺的竹篱笆外。

    她挺直了身躯,随着右眼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一个留着小平头,身材硕长而外型冷峻粗犷的男人,慢慢的在阳光的辉映中,踱步到自己的面前来。

    那是一张宛如斧凿刀刻而充满男性阳刚气息的脸,更是一张出色而无比性格的男性脸孔。

    飞快地,他那双锐利而炯然的眸子,像法官一般迅速地由上到下扫了丘斐容一遍,然后又定定地回到她那张写满惊愕的容颜上。

    “小容,二十多年不见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文静典雅,充满了大家闺秀的气质!”项怀安轻轻扯动了嘴角,对丘斐容送出了他难得一见的微笑,而那份笑容缓和了他脸上过于刚毅的线条。

    “你你是”丘斐容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口吻弄得既困惑又迷糊。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在你小学二年级那年,你们家隔壁搬了一家人,那家姓项的新邻居有个小男孩,比你大上三岁,很会踢毽子,整条街的小男孩没人赢得过他,而这个绰号毽子王的小男孩还曾经为了你,跟别校的小男生大打出手,跌破了头颅,缝了十几针!”项怀安语音低沉的淡笑道。

    记忆的齿轮迅速地在丘斐容的脑海中旋转着,毽子王!倏地,一丝惊喜的光彩闪过了她右眼的眼瞳“老天,你你是小扁哥!”她震愕地叫出了项怀安的乳名。

    项怀安暗暗藏住心中的震动和喜悦,以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原来你还记得我,真是不枉我当时英雄救美,为你摔破了头!”

    丘斐容以一种又熟稔又陌生的眼光打量了他好一会,不敢相信的直摇头“小扁哥,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奥克兰见面,更没想到当年那个顽皮倔强的小男孩,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英挺性格的酷man了!”说着,她瞿然一省,暗生疑窦的看着项怀安,迟疑地问道:“小扁哥,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难道”

    项怀安的脸色又回复到了原有的深沉凝肃“我是奉了你爸爸的遗命来这里找你的!”

    遗命?丘斐容身子晃了晃,脸上迅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你你的意思是,我爸爸他他已经”她微微发颤地挤出声音,却又被泉涌而至的泪意梗住了下面的话。

    项怀安沉痛的点点头“这两、三年来,他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糟,除了糖尿病、高血压、气喘还有心肌保塞症。上个月底,他又开始哮喘、发高烧,送进医院急救,可是却”他语音瘖哑的微微一顿“却一直昏睡在加护病房,好不容易在我赶到的前一天,他清醒了,却是回光返照,郑重地向我交代几桩未了的心事!”

    丘斐容的脸色白得像大理石,隐隐发抖的身躯像一株在寒风中挣扎而不胜战栗的柳絮,而她的脑?锶词且黄瞻祝瞻椎昧纯嗍鞘裁矗猜楸缘米霾怀鋈魏问实钡姆从a恕?br>

    项怀安轻轻伸出关怀的手拍抚着她的肩背“斐容,请节哀顺变,你父亲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委托你去帮他完成。”

    丘斐容像触电的人一般,猛然从四肢冰冷的晕眩中清醒了过来“你说得对,我们到屋里谈吧!”她泪光闪烁的哽咽道,对神色凝重的项怀安绽出了一丝无力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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