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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中文网 www.114zww.com,淮南子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人主之术,处无为之事,而行不言之教。清静而不动,一度而不摇,因循 而任下,责成而不劳。是故心知规而师傅谕导,口能言而行人称辞,足能行而相 者先导,耳能听而执正进谏。是故虑无失策,谋无过事,言为文章,行为仪表于 天下。进退应时,动静循理,不为丑美好憎,不为赏罚喜怒,名各自名,类各自 类,事犹自然,莫出于己。故古之王者,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纩塞耳所以掩 聪,天子外屏所以自障。故所理者远,则所在者迩;所治者大,则所守者小。

    夫目妄视则淫,耳妄听则惑,口妄言则乱。夫三关者,不可不慎守也。若欲 规之,乃是离之;若欲饰之,乃是贼之。天气为魂,地气为魄,反之玄房,各处 其宅,守而勿失,上通太一。太一之精,通于天道,天道玄默,无容无则,大不 可极,深不可测,尚与人化,知不能得。昔者神农之治天下也,神不驰于胸中, 智不出于四域,怀其仁诚之心。甘雨时降,五谷蕃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 省时考,岁终献功,以时尝谷,祀于明堂。明堂之制,有盖而无四方,风雨不能 袭,寒暑不能伤,迁延而入之,养民以公。其民朴重端悫,不纷争而财足,不劳 形而功成。因天地之资而与之和同,是故威厉而不杀,刑错而不用,法省而不烦。 故其化如神。其地南至交止,北至幽都,东至谷,西至三危,莫不听从。当 此之时,法宽刑缓,囹圄空虚,而天下一俗,莫怀奸心。

    末世之政则不然。上好取而无量,下贪狼而无让,民贫苦而仇争,事力劳而 无功,智诈萌兴,盗贼滋彰,上下相怨,号令不行。执政有司,不务反道矫拂其 本,而事修其末,削薄其德,曾累其刑,而欲以为治,无以异于执弹而来鸟,捭 而狎犬也,乱乃逾甚。夫水浊则鱼佥,政苛则民乱。故夫养虎豹犀象者,为 之圈槛,供其嗜欲,适其饥饱,违其怒恚。然而不能终其天年者,形有所劫也。 是以上多故则下多诈,上多事则下多态,上烦扰则下不定,上多求则下交争。不 直之于本,而事之于末,璧犹扬果而弭尘,抱薪以救火也。故圣人事省而易治, 求寡而易澹,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为而成。块然保真,抱德推诚, 天下从之,如响之应声,景之像形,其所修者本也。刑罚不足以移风,杀戮不足 以禁奸,唯神化为贵。至精为神。

    夫疾呼不过闻百步,志之所在,逾于千里。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万物归之, 而莫使之然。故至精之像,弗招而自来,不麾而自住,窈窈冥冥,不知为之者谁, 而功自成。智者弗能诵,辩者弗能形。昔孙叔敖恬卧,而郢人无所害其锋;市南 宜辽弄丸,而两家之难无所关其辞。鞅合铁铠,目扼?14,其于以御兵刃,县 矣;券契束帛,刑罚斧钺,其于以解难,薄矣;待目而照见,待言而使令,其于 为治,难矣。蘧伯玉为相,子贡往观之,曰:“何以治国?”曰:“以弗治治之。 ”简子欲伐卫,使史黯往觌焉,还报曰:“蘧伯玉为相,未可以加兵。”固塞险 阻,何足以致之!故皋陶而为大理,天下无虐刑,有贵于言者也;师旷瞽而为 太宰,晋无乱政,有贵于见者也。故不言之令,不视之见,此伏牺、神农之所以 为师也。

    故民之化也,不从其所言而从所行。故齐庄公好勇,不使斗争,而国家多难, 其渐至于崔杼之乱。顷襄好色,不使风议,而民多昏乱,其积至昭奇之难。故至 精之所动,若春气之生,秋气之杀也,虽驰传鹜置,不若此其亟。故君人者,共 犹射者乎!于此豪末,于彼寻常矣。故慎所以感之也。夫荣启期一弹,而孔子三 日乐,感于和;邹忌一徽,而威王终夕悲,感于忧。动诸琴瑟,形诸音声,而能使 人为之哀乐,县法设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其诚心弗施也。宁戚商歌车下,桓公 喟然而寤。至精入人深矣。故曰:乐听其音,则知其俗;见其俗,则知其化。孔 子学鼓琴于师襄,而谕文王之志,见微以知明矣。延陵季子听鲁乐,而知殷、夏 之风,论近以识远也。作之上古,施及千岁,而文不灭;况于并世化民乎!汤之 时,七年旱,以身祷于桑林之际,而四海之云凑,千里之雨至。抱质效诚,感动 天地,神谕方外。令行禁止,岂足为哉!古圣王至精形于内,而好憎忘于外,出 言以副情,发号以明旨,陈之以礼乐,风之以歌谣,业贯万世而不壅,横扃四方 而不穷,禽兽昆虫,与之陶化,又况于执法施令乎!

    故太上神化,其次使不得为非,其次赏贤而罚暴。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 故可以为平;绳之于内外,无私曲直,故可以为正。人主之于用法,无私好憎, 故可以为命。夫权轻重不差?15首,扶拨枉桡不失针锋,直施矫邪不私辟险。奸不 能枉,谗不能乱,德无所立,怨无所藏,是任术而释人心者也。故为治者不与焉。 夫舟浮于水,车转于陆,此势之自然也。木击折,水戾破舟,不怨木石而罪巧 拙者,知故不载焉。是故道有智则惑,德有心则险,心有目则眩。兵莫よ于志, 而莫邪为下;寇莫大于阴阳,而x鼓为小。

    今夫权衡规矩,一定而不易,不为秦、楚变节,不为胡、越改容,常一而不 邪,方行而不流,一日刑之,万世传之,而以无为为之,故国有亡主,而世无废 道;人有困穷,而理无不通。由此观之,无为者,道之宗。故得道之宗,应物无 穷,任人之才,难以至治。汤、武,圣主也,而不能与越人乘干舟而浮于江湖; 伊尹,贤相也,而不能与胡人骑原马而服驹余;孔、墨博通,而不能与山居 者入榛薄险阻也。由此观之,则人知之于物也浅矣,而欲以遍照海内,存万方, 不因道之数,而专己之能,则其穷不达矣。故智不足以治天下也。桀之力,制< 角各>伸钩,索铁歙金,椎移大牺,水杀鼋鼍,陆捕熊罴;然汤革车三百乘, 困 之鸣条,擒之焦门。由此观之,勇力不足以持天下矣。智不足以为治,勇不足以 为强,则人材不足任,明也。而君人者不下庙堂之上,而知四海之外者,因物以 识物,因人以知人也。故积力之所举,则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则无不成也。 陷井之无鼋鼍,隘也;园中之无修木,小也。夫举重鼎者,力少而不能胜也,及 至其移徙之,不待其多力者。故千人之群无绝梁,万人之聚无废功。

    夫华骝、绿耳,一日而至千里,然其使之搏兔,不如豺狼,伎能殊也。鸱夜 撮蚤蚊,察分秋豪,昼日颠越,不能见丘山,形性诡也。夫蛇游雾而动,应龙 乘云而举,猿得木而捷,鱼得水而鹜。故古之为车也,漆者不画,凿者不斫,工 无二伎,士不兼官,各守其职,不得相奸,人得其宜,物得其安。是以器械不苦, 而职事不曼。夫责少者易偿,职寡者易守,任轻者易权。上操约省之分,下效 易为之功,是以君臣弥久而不相厌。君人之道,其犹零星之尸也,俨然玄默,而 吉祥受福。是故得道者不为丑饰,不为伪善,一人被之而不袤,万人蒙之而不褊。 是故重为惠,若重为暴,则治道通矣。为惠者,尚布施也。无功而厚赏,无劳而 高爵,则守职者懈于官,而游居者亟于进矣。为暴者,妄诛也。无罪者而死亡, 行直而被刑,则修身者不劝善,而为邪者轻犯上矣。故为惠者生奸,而为暴者生 乱。奸乱之俗,亡国之风。是故明主之治,国有诛者而主无怒焉,朝有赏者而君 无与焉。诛者不怨君,罪之所当也;赏者不德上,功之所致也。民知诛赏之来, 皆在于身也。故务功修业,不受赣于君。是故朝廷芜而无迹,田野辟而无草。故 太上,下知有之。桥直植立而不动,俯仰取制焉;人主静漠而不躁,百官得修焉。 譬而军之持麾者,妄指则乱矣。慧不足以大宁,智不足以安危,与其誉尧而毁桀 也,不如掩聪明而反修其道也。

    清静无为,则天与之时;廉俭守节,则地生之财;处愚称德,则圣人为之谋。 是故下者万物归之,虚者天下遗之。夫人主之听治也,清明而不暗,虚心而弱志。 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于是乃始陈其礼,建以为基。 是乘众势以为车,御众智以为马。虽幽野险途,则无由惑矣。

    人主深居隐处以避燥湿,闺门重袭以避奸贼,内不知闾里之情,外不知山泽 之形,帷幕之外,目不能见十里之前,耳不能闻百步之外;天下之物,无不通者, 其灌输之者大,而斟酌之者众也。是故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知天道,乘众 人之智,则天下之不足有也。专用其心,则独身不能保也。是故人主覆之以德, 不行其智,而因万人之所利。夫举踵天下而得所利,故百姓载之上,弗重也,错 之前,弗害也,举之而弗高也,推之而弗厌。

    主道员者,运转而无端,化育如神,虚无因循,常后而不先也;臣道员者, 运转而无方,论是而处当,为事先倡,守职分明,以立成功也。是故君臣异道则 治,同道则乱。各得其宜,处其当,则上下有以相使也。夫人主之听治也,虚心 而弱志,清明而不暗。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者,则君 得所以制臣,臣得所以事君,治国之道明矣。文王智而好问,故圣;武王勇而好 问,故胜。夫乘众人之智,则无不任也;用众人之力,则无不胜也。千钧之重, 乌获不能举也;众人相一,则百人有余力矣。是故任一人之力者,则乌获不足恃; 乘众人之制者,则天下不足有也。

    禹决江疏河,以为天下兴利,而不能使水西流;稷辟土垦草,以为百姓力农, 然不能使禾冬生。岂其人事不至哉?其势不可也。夫推而不可为之势,而不修道 理之数,虽神圣人不能以成其功,而况当世之主乎!夫载重而马羸,虽造父不能 以致远;车轻马良,虽中工可使追速。是故圣人举事也,岂能拂道理之数,诡自 然之性,以曲为直,以屈为伸哉!未尝不因其资而用之也。是以积力之所举,无 不胜也,而众智之所为,无不成也。聋者可令嚼筋,而不可使有闻也;者可使 守圉,而不可使言也。形有所不周,而能有所不容也。是故有一形者处一位,有 一能者服一事。力胜其任,则举之者不重也;能称其事,则为之者不难也。毋小 大修短,各得其宜,则天下一齐,无以相过也。圣人兼而用之,故无弃才。人主 贵正而尚忠,忠正在上位,执正营事,则谗佞奸邪无由进矣。譬犹方员之不相盖, 而巨直之不相入。夫鸟兽之不可同群者,其类异也;虎鹿之不同游者,力不敌也。 是故圣人得志而在上位,谗佞奸邪而欲犯主者,譬犹雀之见,而鼠之遇狸也, 亦必无余命也。

    是故人主之一举也,不可不慎也。所任者得其人,则国家治,上下和,群臣 亲,百姓附。所任非其人,则国家危,上下乖,群臣怨,百姓乱。故一举而不当, 终身伤。得失之道,权要在主。是绳正于上,木直于下,非有事焉,所缘以修者 然也。故人主诚正,则直士任事,而奸人伏匿矣;人主不正,则邪人得志,忠者 隐蔽矣。夫人主之所以莫扌瓜玉石而扌瓜瓜瓠者,何也?无得于玉石,弗犯也。 使人主执正持平,如从绳准高下,则群臣以邪来者,犹以卵投石,以火投水。故 灵王好细要,而民有杀食自饥也;越王好勇,而民皆处危争死。由此观之,权势 之柄,其以移风易俗矣。尧为匹夫,不能仁化一里,桀在上位,令行禁止。由此 观之,贤不足以为治,而势可以易俗明矣。书曰:“一人有庆,万民赖之。” 此之谓也。

    天下多眩于名声,而寡察其实。是故处人以誉尊,而游者以辩显,察其所 尊显,无它故焉,人主不明分数利害之地,而贤众口之辩也。治国则不然,言事 者必究于法,而为行者必治于官。上操其名以责其实,臣守其业以效其功,言不 得过其实,行不得逾其法。群臣辐凑,莫敢专君。事不在法律中,而可以便国佐 治,必参五行之,阴考以观其归,并用周听,以察其化。不偏一曲,不党一事。 是以中立而遍,运照海内,群臣公正,莫敢为邪,百官述职,务致其公迹也。主 精明于上,官劝力于下,奸邪灭迹,庶功日进,是以勇者尽于军。乱国则不然。 有众咸誉者无功而赏,守职者无罪而诛。主上暗而不明,群臣党而不忠,说谈者 游于辩,修行者竞于住。主上出令,则非之以与;法令所禁,则犯之以邪。为智 者务于巧诈,为勇者务于斗争。大臣专权,下吏持势,朋党周比,以弄其上。国 虽若存,古之人曰亡矣。且夫不治官职,而被甲兵,不随南亩而有贤圣之声者,非 所以教于国也。骐骥耳,天下之疾马也,驱之不前,引之不止,虽愚者不加 体焉。今治乱之机,辙迹可见也,而世主莫之能察,此治道之所以塞。权势者, 人主之车舆;爵禄者,人臣之辔衔也。是故人主处权势之要,而持爵禄之柄,审 缓急之度,而适取予之节。是以天下尽力而不倦。

    夫臣主之相与也,非有父子之厚,骨肉之亲也,而竭力殊死,不辞其躯者, 何也?势有使之然也。昔者豫让,中行文子之臣。智伯伐中行氏,并吞其地。豫 让背其主而臣智伯。智伯与赵襄子战于晋阳之下,身死为戮,国分为三。豫让欲 报赵襄子,漆身为厉,吞炭变音,レ齿易貌。夫以一人之心而事两主,或背而去, 或欲身徇之,岂其趋舍厚薄之势异哉?人之恩泽使之然也。纣兼天下,朝诸侯, 人迹所及,舟楫所通,莫不宾服。然而武王甲卒三千人,禽之于牧野。岂周民死 节,而殷民背叛哉?其主之义德厚而号令行也。夫疾风而波兴,木茂而鸟集,相 生之气也。是故臣不得其所欲于君者,君亦不能得其所求于臣也。君臣之施者, 相报之势也。是故臣尽力死节以与君,君计功垂爵以与臣。是故君不能赏无功之 臣,臣亦不能死无德之君。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用之,如鞭蹄马矣。是犹不待 雨而熟稼,必不不可之数也。

    君人之道,处静以修身,俭约以率下。静则下不扰矣,俭则民不怨矣;下扰 则政乱,民怨则德薄;政乱则贤者不为谋,德薄则勇者不为死。是故人主好鸷鸟 猛兽,珍怪奇物,狡躁康荒,不爱民力,驰骋田猎,出入不时,如此,则百官务 乱,事勤财匮,万民悉苦,生业不修矣。人主好高台深池,雕琢刻镂,黼黻文章,

    绮绣,宝玩珠玉;则赋敛无度,而万民力竭矣。尧之有天下也,非贪万民之 富而安人主之位也,以为百姓力征,强凌弱,众暴寡,于是尧乃身服节俭之行, 而明相爱之仁,以和辑之。是故茅茨不翦,采椽不断,大路不画,越席不缘,大 羹不和,粢食不?16。巡狩行教,勤劳天下,周流五岳。岂其奉养不足乐哉!举天 下而以为社稷,非有利焉。年衰志悯,举天下而传之舜,犹却行而脱屣也。衰世 则不然。一日而有天下之富,处人主之势,则竭百姓之力,以奉耳目之欲,志专 在宫室台榭,陂池苑囿,猛兽熊罴,玩好珍怪。是故贫民糟糠不接于口,而虎狼 熊罴厌刍豢;百姓短褐不完,而宫室衣锦绣。人主急兹无用之功,百姓黎民,憔 悴于天下。是故使天下不安其性。

    人主之居也,如日月之明也。天下之所同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延颈举踵而 望也。是故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 众,非平正无以制断。是故贤主之用人也,犹巧工之制木也,大者以为舟航柱梁, 小者以为楫楔,修者以为阎榱,短者以为朱儒开栌。无小大修短,各得其所 宜;规矩方圆,各有所施。天下之物,莫凶于鸡毒,然而良医橐而藏之,有所用 也。是故林莽之材,犹无可弃者,而况人乎?今夫朝廷之所不举,乡曲之所不誉, 非其人不肖也,其所以官之者非其职也。鹿之上山,獐不能也,及其下,牧竖 能追之;才有所修短也。是故有大略者,不可责以捷巧;有小智者,不可任以大 功。人有其才,物有其形,有任一而太重,或任百而尚轻。是故审豪厘计者,必 遗天下之大数;不失小物之选者,惑于大数之举。譬犹狸之不可使搏牛,虎之不 可使捕鼠也。今人之才,或欲平九州,并方外,存危国,继绝世,志在直道正邪, 决烦理,而乃责之以闺阁之礼,奥之间;或佞巧小具,谄进愉说,随乡曲之 俗,卑下众人之耳目,而乃任之以天下之权,治乱之机。是犹以斧赞刂毛,以刀 伐木也,皆失其宜矣。

    人主者,以天下之目视,以天下之耳听,以天下之智虑,以天下之力争。是 故号令能下究,而臣情得上闻。百官修同,群君辐凑,喜不以赏赐,怒不以罪诛。 是故威立而不废,聪明光而不蔽,法令察而不苛,耳目达而不暗,善否之情,日 陈于前而无所逆。是故贤者尽其智,而不肖者竭其力。德泽兼覆而不偏,群臣劝 务而不怠,近者安其性,远者怀其德。所以然者,何也?得用人之道,而不任己 之才者也。故假舆马者,足不劳而致千里;乘舟楫者,不能游而绝江海。夫人主 之情,莫不欲总海内之智,尽众人之力,然而群臣志达效忠者,希不困其身。使 言之而是,虽在褐夫刍荛,犹不可弃也;使言之而非也,虽在卿相人君,揄策于 庙堂之上,未必可用。是非之所在,不可以贵贱尊卑论也。是明主之听于群臣, 其计乃可用,不羞其位;其言可行,而不责其辩。暗主则不然。所爱习亲近者, 虽邪枉不正,不能见也;疏远卑贱者,竭力尽忠,不能知也。有言者穷之以辞, 有谏者诛之以罪。如此而欲照海内,存万方,是犹塞耳而听清浊,掩目而视青黄 也,其离聪明则亦远矣!

    法者,天下之度量,而人主之准绳也。县法者,法不法也;设赏者,赏当赏 也。法定之后,中程者赏,缺绳者诛。尊贵者不轻其罚,而卑贱者不重其刑,犯 法者虽贤必诛,中度者虽不肖必无罪,是故公道通而私道塞矣。古之置有司也, 所以禁民,使不得自恣也;其立君也,所以刂有司,使无专行也;法籍礼仪者, 所以禁君,使无擅断也。人莫得自恣,则道胜;道胜而理达矣,故反于无为。无 为者,非谓其凝滞而不动也,以其言莫从己出也。夫寸生于粟,生于日,日生 于形,形生于景,此度之本也。乐生于音,音生于律,律生于风,此声之宗也。 法生于义,义生于众适,众适合于人心,此治之要也。故通于本者不乱于末,睹 于要者不惑于详。法者,非天堕,非地生,发于人间,而反以自正。是故有诸己不 非诸人,无诸己不求诸人。所立于下者,不废于上;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所 谓亡国,非无君也,无法也。变法者,非无法也,有法者而不用,与无法等。是 故人主之立法,先自为检式仪表,故令行于天下。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 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故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

    圣主之治也,其犹造父之御。齐辑之于辔衔之际,而急缓之于唇吻之和;正 度于胸臆之中,而执节于掌握之间;内得于心中,外合于马志。是故能进退履绳, 而旋曲中规;取道致远,而气力有余。诚得其术也。是故权势者,人主之车舆也; 大臣者,人主之驷马也。体离车舆之安,而手失驷马之心,而能不危者,古今未 有也。是故舆马不调,王良不足以取道;君臣不和,唐、虞不能以为治。执术而 御之,则管、晏之智尽矣;明分以示之,则庶、乔之奸止矣。夫据除而窥井 底,虽达视犹不能见其晴,借明于鉴以照之,则寸分可得而察也。是故明主之耳 目不劳,精神不竭,物至而观其象,事来而应其化,近者不乱,远者治也。是故 不用适然之数,而行必然之道,故万举而无遗策矣。今夫御者,马体调于车,御 心和于马,则历险致远,进退周游,莫不如志。虽有骐骥耳之良,臧获御之, 则马反自恣,而人弗能制矣。故治者不贵其自是,而贵其不得为非也。故曰:勿 使可欲,毋曰弗求,勿使可夺,毋曰不争。如此,则人材释而公道行矣。美者正 于度,而不足者建于用,故海内可一也。夫释职事而听非誉,弃公劳而用朋党, 则奇材佻长而干次,守官者雍遏而不进。如此,则民俗乱于国,而功臣争于朝。 故法律度量者,人主之所以执下,释之而不用,是犹无辔衔而驰也,群君百 姓反弄其上。是故有术则制人,无术则制于人。吞舟之鱼,荡而失水,则制于蝼 蚁,离其居也;猿失木,而禽于狐狸,非其处也。君人者释所守而与臣下争, 则有司以无为持位,守职者以从君取容。是以人臣藏智而弗用,反以事转任其上矣。 夫富贵者之于劳也,达事者之于察也,骄恣者之于恭也,势不及君;君人者不任 能而好自为之,则智日困而自负其责也。数穷于下,则不能伸理;行堕于国,则 不能专制。智不足以为治,威不足以行诛,则无以与天下交也。喜怒形于心者, 欲见于外,则守职者离正而阿上,有司枉法而从风,赏不当功,诛不应罪,上下 离心,而君臣相怨也。是以执政阿主,而有过则无以责之。有罪而不诛,则百官 烦乱,智弗能解也;毁誉萌生,而明不能照也。不正本而反自然,则人主逾劳, 人臣逾逸,是犹代庖宰剥牲,而为大匠斫也。与马竞走,筋绝而弗能及,上车执 辔,则马?17于衡下。故伯乐相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无御相之劳而致千里者, 乘于人资以为羽翼也。是故君人者,无为而有守也,有为而无好也。有为则谗生, 有好则谀起。昔者齐桓公好味,而易牙烹其首子而饵之;虞君好宝,而晋献以璧 马钓之;胡王好音,而秦穆公以女乐诱之。是皆以利见制于人也。故善建者不拔。 夫火热而水灭之,金刚而火销之,木强而斧伐之,水流而土遏之,唯造化者, 物莫能胜也。故中欲不出谓之扃,外邪不入谓之塞。中扃外闭,何事之不节!外 闭中扃,何事之不成?弗用而后能用之,弗为而后能为之。精神劳则越,耳目淫 则竭。故有道之主,灭想去意,清虚以待,不伐之言,不夺之事,循名责实,使 有司,任而弗诏,责而弗教,以不知为道,以奈何为宝。如此,则百官之事,各 有所守矣。摄权势之柄,其于化民易矣。卫君役子路,权重也;景、桓公臣管晏, 位尊也。怯服勇而愚制智,其所托势者胜也。故枝不得大于,末不强于本,则 轻重大小,有以相制也。若五指之属于臂,搏援攫捷,莫不如志。言以小属于大 也。是故得势之利者,所持甚小,其存甚大;所守甚约,所制甚广。是故十围之 木,持千钧之屋;五寸之键,制开阖之门。岂其材之巨小足哉?所居要也。孔丘、 墨翟,修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口道其言,身行其志,慕义从风,而为之服役 者不过数十人。使居天子之位,则天下遍为儒、墨矣。楚庄王伤文无畏之死于宋 也,奋袂而起,衣冠相连于道,遂成军宋城之下,权重也。楚文王好服獬冠,楚 国效之,赵武灵王贝带寿而朝,赵国化之。使在匹夫布衣,虽冠獬冠,带贝带、 寿而朝,则不免为人笑也。夫民之好善乐正,不待禁诛而自中法度者,万无 一也。下必行之令,从之者利,逆之者凶,日阴未移,而海内莫不被绳矣。故握 剑锋,以离北宫子,司马蒯蒉不使应敌;操其觚,招其末,则庸人能以制胜。今 使乌获、藉蕃从后牵牛尾,尾绝而不从者,逆也;若指之桑条以贯其鼻,则五尺 童子,牵而周四海者,顺也。夫七尺之桡而制船之左右者,以水为资;天子发号, 令行禁止,以众为势也。夫防民之所害,开民之所利,威行也,若发咸决唐。 故循流而下易以至,背风而驰易以远。桓公立政,去食肉之兽,食粟之鸟,系 之网,三举而百姓说。纣杀王子比干而骨肉怨,<昔斤>朝涉者之胫而万民叛,再 举而天下失矣。故义者,非能遍利天下之民也,利一人而天下从风;暴者,非尽 害海内之众也,害一人而天下离叛。故桓公三举而九合诸侯,纣再举而不得为匹 夫。故举错不可不审。

    人主租敛于民也。必先计岁收,量民积聚,知饥馑有余不足之数,然后取车 舆衣食供养其欲。高台层榭,接屋连阁,非不丽也,然民有掘穴狭庐所以托身者, 明主弗乐也。肥o甘脆,非不美也,然民有糟糠菽粟不接于口者,则明主弗甘也。 匡床席,非不宁也,然民有处边城,犯危难,泽死暴骸者,明主弗安也。故古 之君人者,其惨怛于民也。国有饥者,食不重味;民有寒者,而冬不被裘。岁登 民丰,乃始县钟鼓,陈干戚,君臣上下,同心而乐之,国无哀人。故古之为金石 管弦者,所以宣乐也;兵革斧钺者,所以饰怒也;觞酌俎豆,酬酢之礼,所以效 善也;衰菅屦,辟踊哭泣,所以谕哀也。此皆有充于内而成像于外。及至乱主, 取民则不裁其力,求于下则不量其积,男女不得事耕织之业,以供上之求,力勤 财匮,君臣相疾也。故民至于焦唇沸肝,有今无储,而乃始撞大钟,击鸣鼓,吹 竽笙,弹琴瑟,是犹贯甲胄而入宗庙,被罗纨而从军旅,失乐之所由生矣。夫民 之为生也,一人庶耒而耕,不过十亩,中田之获,卒岁之收,不过亩四石,妻 子老弱,仰而食之,时有涔旱灾害之患,无以给上之征赋车马兵革之费。由此观 之,则人之生,悯矣!夫天地之大,计三年耕而余一年之食,率九年而有三年之 畜,十八年而有六年之积,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储,虽涔旱灾害之殃,民莫困穷 流亡也。故国无九年之畜,谓之不足;无六年之积,谓之悯急;无三年之畜,谓 之穷乏。故有仁君明王,其取下有节,自养有度,则得承受于天地,而不离饥寒 之患矣。若贪主暴君,挠于其下,侵渔其民,以适无穷之欲,则百姓无以被天和 而履地德矣。

    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是故人君者,上因天 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谷蕃殖,教民养育六畜,以时种树, 务修田畴,滋植桑麻,肥尧高下,各因其宜,丘陵阪险不生五谷者,以树竹木。 春伐枯槁,夏取果,秋畜疏食,冬伐薪蒸,以为民资。是故生无乏用,死无转 尸。故先王之法,畋不掩群,不取は夭。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豺未祭兽, {孚}不得布于野;獭未祭鱼,网罟不得入于水;鹰隼未挚,罗网不得张于溪谷; 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山林;昆虫未蛰,不得以火烧田。孕育不得杀,?18卵不得 探,鱼不长尺不得取,彘不期年不得食。是故草木之发若蒸气,禽兽之归若流泉, 飞鸟之归若烟云,有所以致之也。故先王之政,四海之云至,而修封疆;虾蟆鸣 燕降,而达路除道;阴降百泉,则修桥梁;张中,则务种谷;大火中,则种黍 菽;虚中,则种宿麦;昴中,则收敛畜积,伐薪木。上告于天,下布之民。先王 之所以应时修备,富国利民,实旷来远者,其道备矣。非能目见而足行之也,欲 利之也。欲利之也,不忘于心,则官自备矣。心之于九窍四支也,不能一事焉。 然而动静听视皆以为主者,不忘于欲利之也。故尧为善而众善至矣,桀为非而众 非来矣。善积则功成,非积则祸极。

    凡人之论,心欲小而志欲大,智欲员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鲜。所以心欲 小者,虑患未生,备祸未发,戒过慎微,不敢纵其欲也;志欲大者,兼包万国, 一齐殊俗,并覆百姓,若合一族,是非辐凑而为之毂;智欲员者,环复转运,终 始无端,旁流四达,渊泉而不竭,万物并兴,莫不响应也;行欲方者,直立而不 挠,素白而不污,穷不易操,通不肆志;能欲多者,文武备具,动静中仪,举动 废置,曲得其宜,无所击戾,无不毕宜也;事欲鲜者,执柄持术,得要以应众, 执约以治广,处静持中,运于璇枢,以一合万,若合符者也。故心小者,禁于微 也;志大者,无不怀也;智员者,无不知也;行方者,有不为也;能多者,无不 治也;事鲜者,约所持也。

    古者天子听朝,公卿正谏,博士诵诗,瞽箴师诵,庶人传语,史书其过,宰 彻其膳。犹以为未足也,故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王 立戒慎之召。过若豪厘,而既已备之也。夫圣人之于善也,无小而不举;其于 过也,无微而不改。尧、舜、禹、汤、文、武,皆坦然天下而南面焉。当此之时, 鼓而食,奏雍而彻,已饭而祭灶,行不用巫祝,鬼神弗敢祟,山川弗敢祸, 可谓至贵矣。然而战战栗栗,日慎一日。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心小矣。诗云: 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其斯之谓欤!武王伐纣,发钜桥 之粟,散鹿台之钱,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朝成汤之庙,解箕子之囚。使各 处其宅,田其田,无故无新,惟贤是亲,用非其有,使非其人,晏然若故有之。 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志大也。文王、周公观得失,遍览是非,尧、舜所以昌,桀、 纣所以亡者,皆著于明堂,于是略智博问,以应无方。由此观之,则圣人之智员 矣。成、康继文、武之业,守明堂之制,观存亡之迹,见成败之变,非道不言, 非义不行,言不苟出,行不苟为,择善而后从事焉。由此观之,则圣人之行方矣。 孔子之通,智过于苌弘,勇服于孟贲,足蹑效菟,力招城关,能亦多矣。然而勇 力不闻,伎巧不知,专行教道,以成素王,事亦鲜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 亡国五十二,弑君三十六,采善丑,以成王道,论亦博矣。然而围于匡,颜色 不变,弦歌不辍,临死亡之地,犯患难之危,据义行理而志不慑,分亦明矣。然 为鲁司寇,听狱必为断,作为春秋,不道鬼神,不敢专己。夫圣人之智,固 已多矣。其所守者约,故举而必荣。愚人之智,固已少矣,其所事者多,故动而 必穷矣。吴起、张仪,智不若孔、墨,而争万乘之君,此其所以车裂支解也。 夫以正教化者,易而必成;以邪巧世者,难而必败。凡将设行立趣于天下, 舍其易成者,而从事难而必败者,愚惑之所致也。凡此六反者,不可不察也。遍 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遍爱群生而不爱人类,不可谓仁。仁者爱其类也, 智者不可惑也。仁者虽在断割之中,其所不忍之色可见也。智者虽烦难之事,其 不暗之效可见也。内恕反情,心之所欲,其不加诸人,由近知远,由己知人,此 仁智之所合而行也。小有教而大有存也,小有诛而大有宁也,唯恻隐推而行之, 此智者之所独断也。故仁智错,有时合,合者为正,错者为权,其义一也。府吏 守法,君制义,法而无义,亦府吏也,不足以为政。

    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扰劳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人 之情不能无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织,万民之所公见也。物之若耕织者,始 初甚劳,终必利也。众愚人之所见者寡,事可权者多,愚之所权者少,此愚者之 所多患也。物之可备者,智者尽备之;可权者,尽权之;此智者所以寡患也。故 智者先忤而后合,愚者始于乐而终于哀。今日何为而荣乎?旦日何为而义乎?此 易言也。今日何为而义,旦日何为而荣,此难知也。问瞽师曰:“白素何如?” 曰:“缟然。”曰:“黑何若?”曰:“<黑甚>然。”授白黑而示之,则不处焉。 人之视白黑以目,言白黑以口,瞽师有以言白黑,无以知白黑,故言白黑与人同, 其别白黑与人异。

    入孝于亲,出忠于君,无愚智贤不肖,皆知其为义也,使陈忠孝行而知所出 者,鲜矣!凡人思虑,莫不先以为可而后行之,其是或非,此愚智之所以异。凡 人之性,莫贵于仁,莫急于智。仁以为质,智以行之,两者为本,而加之以勇力、 辩慧、捷疾、劬录、巧敏、迟利、聪明、审察,尽众益也。身材未修,伎艺曲备, 而无仁智以为表干,而加之以众美,则益其损。故不仁而有勇力果敢,则狂而操 利剑;不智而辩慧怀给,则弃骥而不式。虽有材能,其施之不当,其处之不宜, 适足以辅伪饰非,伎艺之众,不如其寡也。故有野心者,不可借便势;有愚质者, 不可与利器。鱼得水而游焉则乐,唐决水涸,则为蝼蚁所食。有掌修其堤防,补 其缺漏,则鱼得而利之,国有以存,人有以生。国之所以存者,仁义是也;人之 所以生者,行善是也。国无义,虽大必亡;人无善志,虽勇必伤。治国上使不得 与焉。孝于父母,弟于兄嫂,信于朋友,不得上令而可得为也。释己之所得为, 而责于其所不得制,悖矣。士处卑隐,欲上达,必先反诸己。上达有道,名誉不 起,而不能上达矣;取誉有道,不信于友,不能得誉;信于友有道,事亲不说, 不信于友;说亲有道,修身不诚,不能事亲矣;诚身有道,心不专一,不能专诚。 道在易而求之难,验在近而求之远,故弗得也。

    <b>译文</b>

    君主治理天下,应实施无为而治,推行无须说教就能使人明白的原则。君主自身应清静而不浮躁,坚持自然法度而不动摇;以顺循事物固有特性的态度任用下属,充分发挥群臣百官的作用,使他们各尽其责而自己不必亲自操劳和费心。所以根据上述的原则,君主心里明白,藏有韬略却让国师来晓喻开导,能说会道却让行人去陈说,脚腿灵便却让相者引导宾客,耳朵聪敏却由执政官员来转达百官意见或计谋。因而,君主考虑问题便不会失策,行动计划便不会过错;言论合理,行为可作天下之表率;进退适合时宜,动静遵循原理;也不会因事物的美丑而产生好恶之情,更不会因赏罚而喜怒;事物叫什么名称就随它叫什么名称,事物属什么类别就让它属什么类别;事物是什么样子都是自然而然的,并不是由个人意志所决定的。所以,古代帝王君主,带的冠冕前面装饰一串珠玉,这是用来遮挡视线的;冠冕两侧垂悬的绵丸球,这是用来堵塞耳朵的;皇帝宫外设立的屏风,这是用来阻隔自己、远离小人的。因此君主管辖的范围越远,所审察的范围却越近;治理的事情越大,所操持的事情却越小(越简约)。眼睛乱看则易淫邪,耳朵乱听则易迷惑,嘴巴乱说则易搅乱。这三道关口,平时不可不谨慎把持。如果要去规范它,则是离散了它;如果要去修饰它,则是伤害了它。

    接受天之阳气的叫魂,接受地之阴气的叫魄;魂魄返聚心体玄房,各自所处自己位置,持守而不散失,人的精神就能上通太一元气。这太一元气是与天道融会相通。天道沉静玄妙、没有形貌也没有常态规则,其大不可极,其深不可测;它常与人一起化育,而人的智慧却无法把握它。

    过去神农氏治理天下,精神沉静而不躁动驰骋于胸中,智慧藏匿而不显露于身外,只怀着一颗仁爱真诚之心。因而自然界甘雨及时降落,五谷繁茂生长,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按月检查,每季考察,到年底向祖宗神灵汇报丰收成功的喜讯,按季节尝吃新谷,在明堂祭祀祖宗神灵。明堂的建制式样,有天穹一样的圆形顶盖而无四面墙壁,但风雨却不能侵袭,寒暑也不能伤害。每当祭祀祖宗神灵时,怀着公心养育民众的神农氏率领随从胸襟坦荡步履从容地进入明堂。他的民众朴素稳重、正直诚实,不用互相争夺,因为财物富足,不用过分劳累身体而能大功告成。他凭借着大自然的资助,而与天地自然融会一体。所以,他尽管身处威厉地位,但却从不逞威逞凶;制定刑法政令,但却不必动用;法令简略而不烦杂,所以对民众的教化功效神奇。他的管辖范围南到交趾,北到幽都,东到旸谷,西到三危,各处无不听从归附。在这个时候,法律宽厚,刑罚轻缓,监狱空虚,而天下风俗却纯一,谁也不怀奸诈之心。

    而晚世的政治就不是这样了。君主热衷于索取而没有休止,官吏贪婪得不懂得半点谦让;民众因贫困而被迫互相怨恨争夺,费尽辛劳而不得报酬;智巧奸诈从此萌发兴起,盗贼从此滋生泛滥;上上下下互相怨恨,法规号令不能推行实施;政府各级官员不致力于归依天道,而是违逆治国的根本,只注意修饰枝节、小事;这时德政受到砍削,而刑罚却得到加强增重,而想这样来治理好天下,无异于手拿弹弓却想招引鸟雀,挥动木棍却想与狗玩耍,那只会乱上添乱。水混浊则鱼儿就会浮出水面呼吸喘气,政令烦琐苛刻则民众烦躁不安。所以那些驯养虎、豹、犀牛、大象的人,尽管给这些动物修建了栅栏,供给这些动物喜爱吃的食物,并适时投放不让这些动物挨饿,改变这些动物的暴怒性情,使之驯驯服服,但就是不能使它们享尽自然寿命,原因何在?这是因为这些动物的身体受到了强制的约束和胁迫。因此,在上的君主多智巧,在下的臣民就多奸诈;在上的君主多事情,在下的臣民易生事;在上的君主好烦扰,在下的臣民必受干扰而不安定;在上的君主多贪欲,在下的臣民好争斗。不立足根本而去追求末节,就好像扬起尘土去制止飞尘、抱着薪柴去救火一样。

    所以,圣人简省事务而治理容易,欲求少而容易满足;不需布施而能表示仁爱,不须信誓旦旦反能显示诚实,不需索取就能获得,不用做什么反能收到成效;他安然不动保守纯真,怀抱道德以诚待人;天下人都归顺跟随他,如同回音应和声音,物影跟随形体:这些都在于圣人修养根本的缘故。刑罚不足以移风易俗,杀戮不足以禁绝奸邪;唯有从精神上纯化才是根本,那至精的无为之道才有神奇作用。

    大声呼喊只能传到百步之远,而心志精神却能超越千里之外。冬天的阳光、夏天的荫凉,万物都向往和喜欢它,却又没有谁要万物这样子。所以,最纯精的东西,你不用召唤它就会自然到来、不用挥手它就会自然离去;它幽深玄妙,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使事物自然成功;有智慧者无法说清楚,善辩者又无法形容它。以前,孙叔敖安然静卧,使楚国不用刀枪却能称雄天下;楚都城南的勇士宜辽熊面对白公胜举剑威逼,心志不惧泰然自若地转动着手中的球丸,表达自己保持中立的立场,使自己在白公胜和令尹子西两家的战难中免受牵连。披挂着皮革护胸甲和铁制铠甲,怒目扼腕、情绪激愤、立马横刀来抵御敌兵的刀枪,其功效要比以德服人差远了!以钱财笼络、刑法镇慑,这样来解决危难,其作用要比以德感化小得多!凭眼睛观察事物、靠言辞发号施令,这样治理天下比无为而治难得多!

    过去蘧伯玉做卫国的丞相,子贡前去拜访他,问:“你是如何治理国家的?”蘧伯玉回答说:“靠不治来治理。”赵简子准备征伐卫国,先派史墨前去侦察。史墨回来报告说:“蘧伯玉担当卫国的丞相,所以不可以出兵。”由此看来,坚固的要塞和险峻的关隘又怎么能起到这种功效呢?所以皋陶尽管聋哑,但就是凭着哑疾而做上了舜帝的司法官,天下没有暴虐的刑罚,哑巴却有着比语言更值得珍贵的地方;师旷眼瞎而当上晋国的太宰,晋国便没有混乱的政局,瞎子有着比明目者更珍贵的东西。所以说,不动嘴说话就能实行政令,不睁眼观看就能明察秋毫,这就是伏羲和神农能成为后人师表的缘故。民众受感化,不是根据君主的言传,而是根据君主的身教。

    所以,齐庄公好养武士和穷兵黩武,尽管他并没有要百姓互相争斗,但国家就是多灾多难,致使后来崔杼弑君作乱。楚襄王专淫好色,尽管他并没有公开宣传色情,但民众却淫乱昏昧,最后发展到国土丧失、逃离京城的灾难发生。所以最精粹的精神感化作用,就像春天生长、秋天肃杀一样,哪怕是驿马传递,都不如它快速。所以,治理国家的君主,大概就像射手一样,瞄准发射时的毫毛之差,都会造成极大误差的后果。所以要慎重地对待精神感化这一事情。

    荣启期弹奏一支乐曲,孔子听了快乐三天,这是因为孔子受到了曲调平和之情的感染。邹忌挥手弹拨一曲,齐威王听了悲伤一整夜,这是因为齐威王受到了曲调忧伤之情的感动。人在琴瑟上的弹奏,感情通过乐曲声音表现出来,人听了后就会引起悲哀或快乐。颁布法令、设置奖赏而不能达到移风易俗的目的,这是在于实施赏罚制度的人没有随之推行他的诚心。宁戚在牛车下唱起商调歌曲,齐桓公听后感叹醒悟,明白了宁戚的苦衷,终于任他为官,可见最精粹的精神感化作用是多么地大啊!所以说,能听懂看懂音乐舞蹈,也就能知道了解这其中所包含的思想内容和风俗习惯,也就明白它所具有的感化作用。孔子向师襄学习鼓瑟弹琴,并从中明白了周文王的志向,这是孔子通过音乐语言而领悟出的主题内涵。同样,延陵季子从聆听欣赏鲁国的传统音乐中了解知道殷商的风俗习惯,这是延陵季子通过今天近世而认知到遥远的过去。这些创作完成于上古的音乐诗篇,流传千年而不磨灭,还能给人以启迪和影响,更不用说这些音乐在当时的感化作用了。

    商汤的时候,连续七年干旱,汤王亲自到桑林向神祈祷,以自责来感化天神,因而很快乌云密布四海,大雨降临千里大地。所以说,怀着质朴真诚之心,就能感动天地,神奇般地感化所有一切;所以靠行政命令来规定人们干什么不可干什么,哪有上述如此神奇的功效!古代圣王将最精粹的精神形成保存在内心,又将好憎之情抛到九霄云外;他言论符合真情,号令则阐明仁慈的旨意;他通过礼乐来陶冶民性,用歌谣来讽喻民风;他的这种精神感化功业持续贯通万代而不会停止、横贯跨越四方而不会穷尽;就连禽兽昆虫也随之受到陶育感化,更何况由这样的圣王执法施令,天下谁不听从感化?

    所以治理天下,最上策的是从精神上感化,其次是用礼制方法来约束民众使他们不做错事,而用奖赏贤才惩罚暴虐的方法来治理天下是最下策的。秤对于所称之物来说,不会根据自己的私心来改变它们的轻重;墨绳对于所量之物来说,也不会凭自己的私心来决定它们的曲直,所以秤和绳是公平、正直的。君主用法也是如此,不能因爱好、憎恶而改变执法的标准、量刑的尺度,正因为这样,所以他能实施法制政令。权衡轻重,哪怕是蚊子头那么小的误差也不能发生;矫正枉屈,哪怕是针尖那么大的误差也不能发生;纠正歪邪,不以私心回避风险;奸诈小人不能使他枉法,谗佞之人不能使他乱法;因为执法公正严明,所以怨恨也不会产生藏匿,恩德也无从谈起:这种凭借法术治国而不重视人心改造的做法,真正治理天下的君主是不采用的。

    船航行在水面,车行走在陆地,这是自然之势决定的。行车时由树木撞断车轴、行船时急流暗礁撞破船只,人们不抱怨树木和礁石,而怪罪撑船者和驾车人的拙劣驾御技术,这是因为木石本身不含有像人那样的智巧和心计。所以,人在遵“道”、循“道”中一旦掺杂了智巧心计就会使人惑乱,人在守“德”、行“德”中一旦加掺了心计智谋就会使人陷入危险,总之,人有了小心眼就会迷惑昏乱。心计智谋比兵器还厉害,莫邪宝剑与其比较也就算不了什么;战争中没有比运用战略战术智谋计策更重要的了,与它相比较,临阵击鼓进军冲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现在人们使用的那些权衡规矩,一旦制定就不再变更了,它不因秦、楚强权政治而改变,也不因胡、越地域差异而变化,永远保持一致而不偏斜,公正地度量一切而不走样,一旦定型,便万世传下去,它们就是在无知无觉中为人们做着度量物体的事情。所以,世上会有被废弃的亡国君主,却不会有被废弃的道术;人会有穷困潦倒的时候,而事理却不会有困阻行不通的时候。由此看来“无为”是道之根本。人能掌握无为之道,就能应对任何变化;只凭个人的才智,是难以实现天下大治的。

    汤王、武王都是圣明的君主,但习惯于陆地生活的他们却不能像南方越人那样乘小舟而游泛于江湖;伊尹是贤明的宰相,但生活在中原地方的他却不能像北方胡人那样骑着骏马去驯服野马;孔子、墨子尽管博学多才,却不能像山民那样自由自在出入草莽丛林、高山峻岭。由此看来,人的智能对事物的认知和驾御,是有限的;想以个人的有限智能光照四海、施震海内、保护四方,而不因循道术,只凭一己之能,那么他离走投无路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所以“智”不足以治理天下。夏桀算得上勇武有力,能徒手折断骨角、拉直铁钩、绞铁成索、揉合金块;桀王手下的推侈、大牺,下水能杀大鳖和鼍龙、上山能擒熊罴;但是一到商汤率兵车三百于鸣条围着夏桀、擒困推侈、大牺于南巢时,这些勇武有力最终有力无用处。由此看来,凭恃个人的勇力是保不住天下的。

    智慧不足以治国、勇力不足以逞强,那么个人的才智也不值得依恃,这是明摆着的道理。但反过来说,君主是不出朝廷,却能知道天下大事,这是因为他能以身边的事物推知其他事物,以身边的人推知其他个人,这就是说积集体力量、聚集体智慧,所以能战无不胜,事无不成。井里、小水坳内之所以没有鼋鼍,就在于它们太狭窄;园圃中之所以没有参天大树,就在于园圃太有限。一个人举重鼎,力气小而举不起,但等到众人合力将鼎举起移开,就不一定要等待大力士来完成了。所以千人之中必有栋梁之材,万人聚集没有办不成的事。

    骅骝、绿耳这样的骏马,一天跑上千里不在话下,但如果让它们去捕捉兔子的话,那还不如猎犬,这是因为各自的技能不同的缘故。猫头鹰晚上能抓得着蚤子和蚊子,真是明察秋毫,但一到白天,即使两眼圆睁,却连山丘这样的庞大物体都看不清,这是因为猫头鹰的生理特性所决定。这也就像?蛇在游雾中升腾、应龙乘云气上升、猿猴在树林里敏捷跳跃一样,均由这些生物体的生理特性所决定。所以古时候造车子,漆工不管画图、雕匠不管砍削,各类工匠只擅长一种技能,就像士人不兼官职一样,这样各守其职,反而相安无事、互不侵犯、各尽其职;这样人得其宜,物得其安,器具不受损伤,事情不会耽误,职责明确不得懈怠。债少容易还清,职位职责少容易守职尽职,担子任务轻容易完成且大家乐意承担。所以在上的君主持守简约,下在的官吏就容易做好本职事情,这样君臣虽然长处一起,但不会产生厌倦之感。

    治理民众的方法,就应当像祭祀灵星时的尸主那样:庄重静默、端坐无言,使祭祀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吉祥受福。所以,得“道”之君不为丑陋掩饰,不为美善隐藏。一个人承受到君主的恩惠,不会觉得太大;万人分享这种恩惠,也不会觉得太小。因此君主慎重对待恩惠和慎重对待惩暴,他不轻易施予人恩惠,就像他不轻易对人惩处一样。这样,使他治国之道畅通无阻。因为施行恩惠,就会热衷于施舍给予,以致使无功者得到奖赏,无劳者得到爵位,这样一来,使轻易得到爵位官职的人会玩忽职守、松懈职责,而那些闲居游荡的士人也会极力谋取爵位官职。同样,施行惩暴,就会随意诛杀惩罚,以致使那些无罪者得以屈死,品行端正的人受到惩罚,这样一来,使那些注重自我修性的人不愿再努力为善,而那些行为不轨者倒反而敢于犯上作乱了。所以轻易广施恩惠容易助长奸邪、轻易施行惩罚容易滋生动乱;而一旦有这种奸邪、动乱,就是亡国的徵兆。

    因此,英明的君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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