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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看到这张陈年剧照,觉得它弥足珍贵,就带回来请人以油画依样画出来留作纪念。呃不好意思,我一时有感而发,絮絮叨叨这许多,你一定听得很无趣,对不?”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无趣,反而感同身受。因为我们都狠不下心撇开家族责任不管。就拿我来说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志在参加不在得奖的f1赛车手。”

    “志在参加不在得奖?你这个赛车手会不会太没志气了?”她不苟同地皱皱鼻子调侃他。

    “我没志气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因为我是瞒着家里偷偷参加赛车,追逐风驰电掣的剌激感,要是得奖上报,岂不惊动家里?这么一来,下次就休想参加了。为此,这几年,我年年只闯过初赛,在进入复赛时就故意败下阵来。我用相同的手法参加过五次?f1赛车,一直到前年复赛时,有三辆名次跑在我前面的车很吊诡地在同一个大转弯冲出跑道翻车,让落后的我莫名其妙取得决赛资格。由于我这张东方脸孔在一堆金发碧眼的决赛者当中显得格外突出,硬是被记者抓到镜头前接受采访。结果新闻一播出,我隐藏多年的秘密立刻见光死,在我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亲情攻势下,我投降并且承诺再也不碰赛车,收拾行囊回台接掌家族事业。”

    “你跟我,同病相怜。”她心有戚戚焉。

    “是啊!”他毫不吝惜地给了她一记无懈可击的迷人笑容,令她看了心头又是一阵小鹿乱撞,精巧的脸蛋飞染两朵红云,衬得她两颗乌沉沉的黑眼珠益发灿亮,使得安希彻不禁看直看痴了眼,赶紧藉由几声轻咳稳住心神。

    “咳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不过,离开前,我可不可以借用你的浴室清洗一下我的手臂?”安希彻举起被康若彤吐到沾得黏糊糊的左手。

    “当然可以。你快进去清洗一下。”她为他按亮浴室的灯。

    “谢谢。”他走了进去,打开水龙头打湿手臂抹上香皂,就着哗啦啦的水冲洗干净。

    叮咚!叮咚!门钤乍响,叶芯微微愣了下,心想,这么晚了,怎还有访客?会是谁?呋!何必费神去猜?把门打开不就知道了!她走过去开门,猛地愕然——

    “达邦哥!你怎么也不先打电话说一声就跑来?”

    “打电话说一声?多麻烦!我想来就直接来了,难道你屋里藏了个男人怕被我撞见?”李达邦笑嘻嘻地开玩笑。

    “胡说!我屋里哪有藏什么男人。”她话音甫落,浴室门敞开,安希彻走了出来。

    “阿芯,你还说你没藏男人,那他是谁?你不要睁眼说瞎话,说他是女的。”李达邦的嘻笑僵在脸上,雨眼蓄满敌意,虎视眈眈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你说他呀”叶芯怪尴尬地搓着双掌,为两人介绍:“他叫李达邦,是苦花鱼歌仔剧团的副团主。达邦哥,他是安希彻,我曾经在电话里跟你提起过,我正在为我们戏班子申请赞助,而他就是薪火相传文化基金会的执行长。”

    “他就是薪火相传文化基金会的执行长?阿芯,借一步说话。”

    李达邦脖颈上青筋浮凸,把她拉扯到阳台,关上落地玻璃门,痛斥:

    “阿芯!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你竟这般堕落!”大块头大嗓门的李达邦就算刻意压低音量,所说的话还是透过落地玻璃门清楚地传到安希彻耳里。

    “我堕落?”

    “难道不是?阿芯,你怎么可以为了争取赞助出卖自己?”

    “我出卖自己?”

    “你还想否认?阿芯!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而且,衣衫不整”

    “你瞎了你的狗眼啦!我哪有衣衫不整?”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他。”

    “他”叶芯为之语塞。安希彻只着背心汗衫,无怪乎李达邦说他衣衫不整。

    “这下子,你无话可说了吧?”李达邦双手交叉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脚。

    “嘘!达邦哥,我拜托你说话小声一点,行不行?”

    “怕什么?我,李达邦,好汉做事好汉当,要是有人不爽我说的话,尽管冲着我来。”

    “是是是!我忘了你老在戏台上演武生,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好汉。”

    “你不要岔开话题。阿芯,我跟团员们都知道,你为了戏班子入不敷出大伤脑筋;这几个月我为了分担你肩上的重担,收集了全省大小爆庙举办建醮酬神的庙会日期,更主动出击联络庙住

    “身骑白马走三关,改换素衣回中原”二胡的弦音伴着浑厚低沉的唱腔萦绕在浴着暮色、端坐红色塑料圆凳上的叶芯耳畔,她嘴巴随着曲调轻哼,眼睛则紧盯反串“薛平贵”、扮相风流倜傥的林菁菁,正唱作俱佳地在戏台上卖力演出,现场臂众也很捧场地一个个看得如痴如醉。

    今天是“苦花鱼歌仔剧团”在淡水这座香火鼎盛的百年宫庙大庙埕一连演出三天的最后一天,叶芯特地抽空前来坐在戏棚下观赏,为团员们加油打气。这时候,圆润哀怨的女声扬起,叶芯知道扮演“王宝钏”的秀玉登场了,她看着娇美的秀玉抛甩水袖,莲步轻移的婀娜身段不禁有些感伤,眼角湿湿忆念起她的晓筠姐。

    “你看你,眼睛湿红水汪汪,该不会是在为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一掬同情泪吧?”安希彻冷不防冒出话来。

    “安希彻!你你怎会出现在这里?”她的表情像是被雷劈到,一对圆圆亮亮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们旗下的建设公司将在旁边那块空地推出建案,我跟建筑师一起过来勘查整地的进度,远远看到大庙埕在演歌仔戏,就过来瞧瞧凑个热闹,不料一眼就看见观众莫不拉长脖子在看戏,唯独你神情哀伤泛着泪光,显得相当突兀,教人不注意到你也难。”安希彻径自拿了张塑料圆凳挨着她身边坐下来。自从认识她以后,安希彻对歌仔戏有了一份莫名好感,有时开车经过,看见路边在演歌仔戏,他都会把车停下来,当观众看它个几分钟。

    “我之所以泪眼凄凄,那是因为我想起以前都是由菁姐演薛平贵,晓筠姐演王宝钏,现在换成秀玉演王宝钏,一时百感交集,差点落泪。”叶芯吸了吸鼻子,再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统统逼回眼眶里。

    “我想,你跟你口中的那位晓筠姐感情一定很好?”

    “嗯。”她不假思索地点头,沉吟着:“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我家我曾向你提及为了不想学歌仔戏,我不惜离家出走、冷战,逼使父亲让步?”

    “记得。”

    “当时父亲在对我失望之余,就把原本要栽培我成为新一代第一小旦的全副心力全部转移到晓筠姐身上。唉!说到晓筠姐,真是命运多舛。”

    她眼里又涌上一层水雾。

    “哦?”“晓筠姐的父亲嗜赌如命,每次赌输就回家打老婆打小孩出气,晓筠姐的母亲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总是咬牙忍痛把眼泪拚命往肚里吞。有一天,晓筠姐的父亲又把身上的钱输个精光,回到家再度对老婆孩子拳头相向,晓筠姐的母亲实在忍无可忍,心中积怨多年的情绪爆发开来,跑进厨房拿了把水果刀,往晓筠姐父亲胸口使劲猛刺。”她顿住话看他一眼,往下续说:

    “这一刺,刺中心脏,血流如注。晓筠姐和母亲见状,简直吓坏了,母女俩紧紧抱在一起直发抖,等回过神,才跌跌撞撞跑出去求救,却晚了一步,在救护车抵达时,晓筠姐的父亲已经没了心跳断了气。后来,晓筠姐的母亲被判过失杀人定瓛,得入狱服刑,就把晓筠姐托付亲戚照顾;然而,亲戚家原本就不宽裕,要养活一家子已经捉襟见肘,更遑论现在又多了个晓筠姐。有一天,当父亲跟邻居在闲聊时,从邻居嘴里得知晓筠姐的悲惨身世,觉得很可怜,就跑去跟晓筠姐的亲戚表示愿意收留晓筠姐,供晓筠姐吃、住苞学费,条件是晓筠姐得继承衣钵学习歌仔戏。晓筠姐的亲戚听了,二话不说,马上收拾晓筠姐的衣物,当晚晓筠姐就住进我家。那年,晓筠姐八岁,我六岁。我记得晓筠姐很早熟很懂事很乖巧,每天写完作业,除了练嗓练基本功之外,还会主动帮忙洗碗拖地做家事,最重要的是晓筠姐高中毕业后,果然不负父亲所望,成为苦花鱼歌仔剧团的当家小旦,和反串小生的菁姐搭档,两人在戏台上郎才女貌的登对模样赢得台下戏迷不少掌声。可惜这一切在晓筠姐跟杨长风热恋后,开始走味变调,最后,落得悲剧收场。”

    “原来你跟晓筠情同姊妹,怪不得你会带人去大闹喜筵,为晓筠讨公道。”

    “我不知道大闹喜筵算不算为晓筠姐讨公道。不过,至少替晓筠姐出了口怨气。”她索性打开话匣子,把事情的始末说一遍——

    “去年夏天,刚从研究所毕业的杨长风到我的邻居、也就是他的同学家里玩,看到晓筠姐便倾心不已,百般追求,一有空就搭火车到宜兰探望晓筠姐。有时候晓筠姐随戏班子到外地演出,杨长风也经常意外出现在后台,令晓筠姐见了又惊又喜,一步步坠入情网。小两口如胶似漆的恋情看在每个团员眼里,都以为很快就可以喝到两人的喜酒了。万万没想到杨长风变心比翻书还快,竟一脚踢开晓筠姐,要闪电迎娶富家千金当财团驸马爷,害痴情的晓筠姐陷入“爱人要结婚,新娘不是我”的痛苦深渊,天天以泪洗面,终至崩溃跳楼自杀。”她神情哀戚,语音哽咽:

    “经法医验尸后,大家才得知晓筠姐已珠胎暗结,一尸两命。噩耗传来,我情绪激动得冲去找杨长风,当我站在他家楼下要揿门钤时,忽然想到,就算我当面把杨长风骂到狗血淋头又如何?人家杨长风既不痛也不痒,反倒是我自己气得半死。我认为要修理杨长风这种负心汉,就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丢人现眼,才叫大快人心。所以,我决定压下满腹怒火,耐心等到杨长风结婚大宴宾客时再去闹场。至于拉白布条抗议的事,你在场目睹我就不赘述了。呃说到这里,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她面露赧色。

    “可不可以怎样?”

    “我可不可以看一下你被我咬伤的手?”

    “当然可以。”他腾出左手。

    “”叶芯捧着他的手掌,凑近脸凝视他厚实虎口那一弯半月形的牙印痕,心口莫名拧疼,歉歉然:

    “对不起,我不该咬你,使得你的虎口烙下这一弯丑丑的牙印痕。”

    “丑?不会呀!我一点也不觉得它丑,甚至认为你在我的虎口留下你的牙印痕,的确是个让我永远记得你的好方法。”他瘦削立体的俊脸挂着一抹笑,很温柔的纵容。

    “我咬你是为了要摆脱你,不是要你永远记得我,你胡扯一通,简直皮痒讨打。”说打就打,她对准牙印痕打下去。

    “哎唷,好痛!我伤口发炎险些醸成蜂窝性组织炎,又是打针又是吃药,好不容易才结痂”他五官扭曲,表情超夸张的大呼小叫喊痛。

    “嗄?!这这、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不是真的要打痛你,我、我、我帮你呼呼。”她一怔,唇角一颤,忙用指腹来来回回轻抚他的牙印痕,掀唇嗫嚅问道:“还还痛吗?”

    “你说呢?”他笑容忒耀眼地不答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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