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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两个父亲,一个是我的生父,从我记事我就没和他一起生活过,后来见过几次,每次见都是让母亲哄骗着去的,有一种莫名的恐惧,陌生的相望总是给我年幼的心灵带来深刻的划痕,不愿追忆又难以忘怀,也许是血缘作祟。另一个是我的养父,是在我5—6岁的时候,我母亲改嫁把他带给我的,一直到他去世我都没有自然的叫过他“爸爸”尽管我内心很想叫他,我的家教启蒙以及我一生的父爱记忆都是他给我的,我只承认他是我的父亲,尽管没有血缘。

    我的养父的祖辈在昆明是赫赫有名的清朝文人,秀丽的安宁鸣矣河畔就是这位陈老先生的家乡。家庭浓厚的文化氛围熏陶了我父亲,使他成了一个典型的秀才。父亲毕业于北京大学,后又取得中国人民大学的硕士学位,于“七七”泸沟桥事变回到了昆明。讲到这段历史,我曾问过父亲为何不去留洋或留京?父亲回答:没钱。害怕。

    我已经在幼儿园了,我才认识了父亲的,所以对“父亲”总是没有那种有生以来的亲爱,到像是叔叔伯伯的亲切。认识那会他已经40多岁,是云南大学的教师,我们就住在校外的教师宿舍。

    那时是三年困难时期,父亲每月有170多元的工资,还有富强粉(上等面粉)指标,享受“高级知识分子”待遇,我们一家三口每到星期天必然要去逛街,逛书店,上一次餐馆。父亲是教政治经济学的,每个月父亲就要买回一本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和列宁全集,直至我家的书柜整齐的收藏了这两大系列。他还长期订阅人民日报和参考消息,看完以后每天就把报纸放在预约的邻居可以拿到的地方供别人阅读。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阅读与专业有关的书籍和报纸是可以“揩公家的油”的。

    那时我们都是吃食堂,很少自己做饭,每次舀米时,他会很认真地拿那个舀米的水瓶盖容器舀起满满一筒,然后用手掌抹了又抹,十分精确的度量着用米量。在食堂吃完饭后,他一定是用筷子搅动着洗碗水把油星子集中,喝一半才会接着洗碗。洗床单就更绝了,他把床单事先折叠成长方块,浸泡后平铺在搓衣板反面,然后一层一层的刷洗。

    父亲的一只脚有残疾,还有点口吃,个子偏矮,也许就是这些“外观”耽误了他的婚姻,使他的性格内向且小心翼翼,由于他丰富的知识又使他在外表的自卑后,固执的滋生着心底的傲气。

    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来了,硝烟首先从大专院校燃起,那些“用心何其毒也”“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大字报铺天盖地贴满校园,革命的热情使师生们撩拨的不能静心上课,昆明工学院率先“炮打司令部”“火烧省委”成立了“八。二三”造反派组织,紧接着云大又成立了“炮兵团”据说是“保皇派”两个阵营针锋相对,都说自己是无产阶级,对方是资产阶级,都在赤手空拳地口诛笔伐对方的罪行。父亲坚决的稳住了自己,不敢“革命”直到又诞生了另一个中庸一点的组织“共产党宣言公社”他才无可奈何地做了一名“共宣”战士,而且每日兢兢业业的为“公社”刻写蜡纸,誊写小报。他以为自己做的很谨慎,却没想到这个中庸的选择和卖力的“革命”却让他成了“阶级敌人”!

    他被“揪”出来了!好长时间,他看着自己的同事被一个一个的“清理”出“阶级队伍”每天都在诚惶诚恐的数日子,后来听我母亲说,那段时间在夜里或是清晨,只要听到我们四合院大门被扣响,他就会很惊恐的说:“他们来了,他们来抓我去斗争了!”终于有一天,他确实被“清理”了出来,罪名则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母亲只好为他准备了两个棉花做的垫子,悄悄的让他垫在膝盖上,去跪着“低头认罪”接受造反派的批斗,而要交代的罪行就是为“共宣”组织写过哪些小报以及旧社会为国民党作过何事? 大专院校“批判资产阶级”的大会至今让我想起来都毛骨悚然,那一次亲眼目睹大学生们怎样用绳子把自己的“牛鬼蛇神”的老师捆上了主席台,从台的左端排到了右端,长长的一排早已超过主席台的长度。而且是一边开会,一边产生新的“牛鬼蛇神”一开始,我们几个小孩还在好奇的观看,看着看着,突然我们中间的小伙伴的父亲被抓上去了,大家的脸都变了型,才知道“坏人”和“好人”的界限竟在一瞬间!我们逃离了会场,不敢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被抓。

    接着“文化大革命”继续深入,工人阶级也走进了“革命队伍”竟然还想起了枪声,我们居住在“炮兵团”的大本营里,是“八。二三”攻击的对象,而我们每天要去打饭的食堂又在“三家巷”附近,为何叫“三家巷”?那是因为那段丁字路的三条路段上分别是师范学院、工学院、云大,三所大专院校的校址。常常互相攻击的子弹在那个是非之地穿梭,有一次,一颗子弹竟飞到我们居住的院落屋顶,把瓦打得粉碎,碎片落在了院子里。大人们再也不让孩子们出门了,我的父亲承担了我们家打饭的任务,直到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清晰的留着他提着搪瓷饭箍子,一陂一陂走路的身影。

    10年浩劫终于过去,而父亲则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他的课程越排越少,系上自己开办了食堂,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是在食堂做保管,每天十分细致的用杆秤称出大家的口粮,每月准确无误的公布节余收支,估计也是“政治经济学”的专长发挥吧?:(

    后来,由于评定职称的烦恼,他突然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毅然决然的提出了退休申请,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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