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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桂苑三楼a座。

    那一场,独缺了与陌的演出,依旧自顾自地,喧阗而行。

    我的位置在左,靠前一点。抱肘,身体微微倾斜,随迷漫开来的乐曲,缓缓点头或轻然跺脚,呈无比陶醉样。

    舞台的音响是借来的,有嘶哑的疵疵声火花般响过我的耳朵。西哲抱着贝司,闭着眼睛,全情投入,唱那首与陌最爱的歌。“不得不爱,不知快乐从何而来,不得不爱,放下悲伤从何而来”副歌部分,他醉了般在舞台上跳着叫着。简陋的紫色聚光灯捉了他的衣角,小孩子胡闹样,在他周围窜来窜去。

    我的前面,有个长头发的女孩,突然站起身来,挡住我的视线。我伸出手,习惯性的想去拉住她。她的长发那么有节奏地左右舞动,蛊惑着,扰乱着。再回神,她已云朵样飘上舞台。多么纤细的手啊,那么高高扬起,多像那日踏春时岸边招摇的柳枝。而后,啪的一声,干净透脆,所有音乐与表情戛然而止。

    台上的西哲捂着右脸。那么心甘情愿,那么眼睁睁,见她跄踉跑掉。

    稀拉的观众唏嘘不已。

    “西哲,这一幕的侵袭,早已是我们预想的精彩,不是么?”

    [二]

    这个梦,若在深夜再多敲几次我的房门。我想我会在每一晚,看到如此明亮可爱的月亮。

    每每跟流苏说起这个梦,口吻里,假装着自嘲与不屑,实则心惊胆战,生怕“梦想成真”西哲这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让自己的乐队,在市里最大的桂苑剧场办一台风光明媚的盛世演出。那种被嘹亮无比的聚光灯搜罗全身,被轰然的掌声重重包围的美妙,是西哲地虔诚向往。我怎能在这关键时刻,做出这样不负责任的噩梦,扰乱他的心绪。

    我絮絮叨叨地,一遍又一遍,说着我,西哲,与陌之间的陈年往事,不免有些黯然。柔情如水的流苏,总能想尽办法安慰着我。

    “不要想太多,培培。与陌出事,真的不是你们的责任。”

    流苏有扑扇的长的睫毛,大而黑亮的眼。望人一眼,目光深深浅浅的散落,却有魔力般,总能飘到心处最柔软的地方,恰倒好处的疗伤治胰。

    她的手法精练而独到,话语轻柔如风。半年前西哲带我来过一次后,我便常常光顾。总觉得她是个十分特别的女子,但又一时说不出特别之处。最开始,我也只唯诺应付,与她说说所谓趣事八卦,明星谈姿。渐渐,我发现,她的眼神不同常人的炯炯,无尽曲折。越发可依赖,便心上往来,无话不谈。我的工作千篇一律地枯燥,竞争力太强,朋友并不多。她的温柔体贴喃喃耳语对我收益显著。我便如此轻松的认定,心思密如她,是这所盲人按摩院里最好的按摩师。可是,今天,我怎能告诉她,那个梦里我不曾看清面容的长发女子,有着,跟她一样的背影与纤细的手臂。甚至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差毫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直打冷颤,示意她停下来。

    她关心的问“培培,今天是不是空调太冷,你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说完起身,摸索着去调节空调的温度。

    我越发内疚。我怎么可以,如此栽赃陷害一个失去光明,却依旧可爱的美丽女子。

    [三]

    从按摩院出来的后的整个下午,我一人在街上晃荡。脚步拖沓,我进了一家又一家店,不明就理的试着殷勤的店员送来的各种咖啡,鞋子,衣服。

    我一一点头,浅笑,一一尝试,贪婪的体味着,除却工作,这份难得的,被人尊重的乐趣。

    而后被人送出店门时,才像从沉睡中刚被唤醒一般,望着高额的收据与手中不知合适才能穿出去的衣服,怅然若失。

    这样的状态,不多不少。已经持续,六个月零七天。

    其实我一直,都在寻找一种可以自我解脱的方式。

    我买大杯的苞米花,处心积虑地去电影院看恐怖电影。看到恐怖画面,周围有女子被男生紧紧拥抱,发出猫样粘人的呻吟声。或者有太多入情者,抛弃自我,早拥在一起,天昏地暗的kiss。

    我艳羡着他们。双双两两,你浓我浓。我的牙齿嚼苞米花故意咯咯得响,没有人回头,看我一眼。或者,扔下一两句“不时情趣”的埋怨。

    我真的已经听不到,或者是我害怕听到。

    那时的我们,有着花样的年岁与灿烂的笑容。恐怖电影,永远是我衷爱的解压方式。左边是拿着可乐的与陌,左边是拿着苞米花的西哲。我们乐呵呵的看着并不恐怖的画面,时不时还冒出几句“我靠,这算什么破片子”之类让人反感的话语。而后完全不顾及众多刺般的目光,哈哈大笑直到被人赶出影院。

    我小心的嚼着苞米花,低头回忆着那些零零碎碎的,一去不复还的青葱岁月。一个流水样,潺潺而舒心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小姐,你能让让么?这是我的座位。”

    与陌出事后,我再也经受不了任何细微的惊吓。手中的苞米花居然散落一地。我睁大眼睛吃惊地望着这个面容如橄榄树安详,嘴角微微上翘的干净男子。嘴里却凶恨着“我凭什么让你。”

    他估计没能考虑到一个抢了座位的衣着光鲜女子还能如此强词夺理咄咄逼人。神态有些窘迫,挠挠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似乎不太情愿与我争吵。可我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大放厥词的机会。“有没有搞错啊。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说是我的,你相信不相信?”

    他微低了头,左右而看。黑亮的眸里闪动着无奈。“小姐,你能不能,小声一点点。大家都”

    “都看着对吧?”我先快他一步,接上话,又不停的说。“看着又有什么了不起?难到这世界还有怪人没看过别人吵架的?”他小兽样,左挠挠右挠挠,不知如何还口。左右为难的样子更激发了我的斗志。心底暗自笑着,玩上了瘾。怪你倒霉,多久不曾与人吵过架。今天算遇到枪口上了。

    被管理员双双请出影院的刹那,我再也隐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地笑出声来。他高高大大,怏怏地跟在身后,被我笑得一阵阵发凉。只得一遍又一遍解释“小姐,刚才那位置,真是”

    “真是你的,对不对?”我丢给他一罐可乐。“好啦好啦,送你一罐可乐,当我赔罪。”我装摸做样的摇了摇了手中空空的苞米花“要不要,这个也赔给你?”

    他条件反射样的摇头。怵在那里,老实得不知所措。

    我跳到他跟前,拌个夸张的笑脸。“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别介意。”他眉头纠了松松一个结巴,看样子真有些生气了。

    哦,大概是我忘记了。

    我不再是,夕日那个被人溺爱的女孩。我不再穿白色的纯棉的长裙,不再扎马尾小辫,不再环抱着与陌或者西哲的腰,摇着铜旧的铃铛穿行夏季校园

    是真的,太过份了吧?于是我掂起脚尖,藤萝般攀到他的脸颊。他的花味鼻息扰乱我半秒,毫不迟疑,蜻蜓啄了一下他的嘴巴。

    “加上这个吻,够了吗?”我可怜楚楚的望着他。他的眼睛睁得无比大,嘴巴张开。惊讶得说不出话。

    “呵呵。谢谢你今天带给我的好心情。”我朝他挥手。“我叫培培,别忘了我哦。”

    呵,谁会忘了谁。

    走出早远,我的笑意冻结成冰,弯下身来,深深的大口呼吸。

    刚才,确定,我真是笑了的么?

    那么久违的笑。居然,奉献了一个陌生男子。

    手指划过路边班驳的栏杆,酒意阑珊的走。

    月亮光芒万丈,我的影子,越发瘦弱得肆无忌惮。

    [四]

    我一直以为西哲对女人绝缘,这辈子都不会找女朋友。

    可是那天我去找他的时候。那个眉角像王菲的俏丽女子,穿着性感的蕾丝长裙。猫样暧昧地被他恨恨的拥在坏里。

    “培培,这是悠若。唱摇滚的悠若,是我们乐队的新成员。”那女子点头,对我挑衅的笑。忽而光滑的脸又被西哲的手捧了去。换一副楚楚而怜的面孔,痴情的对望。

    末了他还不忘加上一句“她的声音是我寻求已久的新声音。特别有穿透力,改天你一定要好好的看一场我们的排演。保证让你hing到底。”西哲越说越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女子看我的眼神已从棒槌细磨成针,刷刷的暗剑扫射。

    我却偷乐。难不成这短短半年时间的摸爬滚打,虽劳累,身上竟也意外的滋长了情敌的魅力因子,让人刮目相看?

    我想,只有像西哲这样发誓以音乐为终身伴侣的男人,一旦遭遇爱情,就似天打雷霹后的脱胎换骨,有爱情,失去人性。我依旧按照他的习惯,帮他收拾好房间,整理书柜,抹去琴上的尘埃。我好心情的做着这一切,幻想着与陌还是坐在那个角落喝着啤酒看着杂志的轻松与自在。我爱喝清新的茉莉花茶,休息刹那,偶尔回头玻璃茶几上,总有一杯袅袅的茉莉花茶沁人心脾。

    再次回头,心生暖意。茶几上热气腾腾的花茶,氤氲着我的双眼。

    一切依旧,与陌不在。

    匆忙忙出门,手中是临走前西哲塞给我的名片。

    我要去找名片上这个叫远彬的男子。西哲说他是很棒的摄影师,已经跟他约好,让他全权负责演出时的摄影工作。至于更细致的演出事宜,譬如经费方面的合同,则要让我这个“能说会道”学经济的亲自出马。

    我知道,西哲还是与我一样,把与陌的叮嘱深深篆刻到生命里。

    他,没有改变。一直都没有变,即使是,在任何关键时刻,出现一个又一个能与他共舞陶醉的爱情马路天使。

    我在23层的楼下,费了好大力气抬起头来望西哲窗口那盏忽明忽暗的光,泪流满面。

    我们三人间,有一些生命里无法诉说,冥冥纠缠,懵懂不清的东西互相缠绕。千山万水,都

    无法停止我们对与陌的疼爱的延续。

    任何时候,都无法放弃。即使不在,也不得不爱。

    [五]

    去找远彬的路上,我总得哪里有些不对,我尽量放慢步子,我左顾右看,揣测不安,也始终发现不了不对劲的由头。这条路,万分的熟悉,到底会延伸到目光的哪里?

    直到,街角拐弯。猛然回头,不过另一条曲折的路的尽头,流苏的按摩院的一角,果然弥露出淡淡的脸,与彼咫尺而立。

    原来如此。

    何时,流苏的笑脸烙成心上的灯,看到那楼,悬着的心,释然。还有些开怀。

    蹬蹬跑上这座刷着柒红的两层小楼。木版在脚下格吱格吱,楼道有橘黄色摇曳的灯光。

    房子安静极了。

    “请问,远彬在吗?”弱弱的回音渗透我的呼吸,无人应答。

    那旁微启的门缝,丝绸样的白光撒落。我情不自禁的挪移,想看个究竟。

    “你找谁?”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木然的声音。手中的名片跌落,心扑通扑通地跳。该死的,我咬牙切齿。

    再这样受些惊吓,只怕不到年底,就要进天堂。

    “你管我找谁!”

    我开始卷袖子,慢慢回身,做痞子样。

    “是你?!”

    “是你?!”

    他又一次惊讶得张大嘴巴。我刻意镇定,配合的干笑。我当然不能让他感受到其实我比他还要惊讶与尴尬。

    真该死。秦培培,你活了二十三年,今天算是颜面无存了。

    “真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

    我站在他身后不耐烦的等他开门。估计他太兴奋过度,掏钥匙也掏了半天。

    想想也是,那个晚上自动奉献香吻的女子又一自主动送上门来。若换成是我遇到这样的美事,我也会激动得忘乎所以。

    “刚才我出去了,西哲打电话过来,原来是你要来,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他一直,怯怯地不停解释。似乎,我很可怕?

    “刚才又吓到了你,真是,抱歉。”他小心翼翼的用了个“又”字。让我不安的想起那晚那个“赔罪的吻”全身一阵肉麻。

    我故意干咳了几声,装摸做样的左右欣赏起来。房间刷绽绿的亮色,墙角那盆打着花苞的茉莉让我欣喜了一阵。墙上挂大副大副的风景与人物肖像。多是黑白描摹,少见光鲜颜色。

    他绅士的拉开椅子让我坐下,拿起笔,刷拉拉翻开工作日志。

    有风路过,轻轻吹起他的水蓝色窗帘。我惊讶的发现,流苏的那间按摩房的窗户,与他的办公室,正对着面。

    呵,真巧,流苏。

    “我,真可以叫你培培?”

    “请叫我秦小姐。”我迅速扬起头,端正做直,打断他过分的想法。

    他朝我吐了吐舌头,低着头,嘴里嘀咕着“明明,是你自己,让我这样叫的”

    “你!”

    我有够忍耐。今天暂时不与你计较,公事要紧公事要紧。

    心底却隐约泛起涟漪,这小子,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六]

    天色太晚,与他吃完那顿工作餐已经九点。我嘴里一直嚷嚷,恭敬的说着西哲的演出全靠你了,这顿饭因该由我来请。可当他掏钱买单的时候,我无比矜持的坐着,熟捻的擦嘴,抿一口苏打水。然后,一直面带微笑,期待满怀,深情款款的看着他,嘴巴闭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

    付完帐,他颇显无奈的看着我,明显的挖苦讽刺。

    “秦小姐,你的幽默,真让我难以企及啊。”

    我婉尔,幽雅的笑,娇滴滴地,反将他一军。“让远大摄影师破费,真是培培的荣幸哦。”

    他果然又懵了,傻呵呵的点头。才发现中了我的圈套。

    我又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怎么会有这么笨的男生。我总轻易为他的一举一动,无端动容。肩膀耸动,头发蝴蝶飞扬。肚子笑到岔气。

    哪知道他火一样的眸子直逼过来,我偶尔碰触,慌忙弹开。

    糟了糟了。我暗叫。

    他果然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眼神悠漾。“培培,做我女朋友好吗?”

    这幸福来得太快,措手而不及。现在如我,一团乱麻。我需要先把自己捋清楚,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于是我拼命的摇头,抽出自己的手,干脆的说“不,不行。真的不行。”事后又觉得不太对,又说你给我时间,让我考虑。

    我苍莽逃掉,不去想他失望的眼神。心里猫样扑腾,再依恋,也无可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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