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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轻就熟起来。他还总结出了,平常里做吕字就和他啃果肉柔软、汁水丰沛的桃一样,如今抿着药汁渡过去,就好像小口啃他哥给他带的生椰子,提防着不洒出来即可。

    他正想得出神,并觉得有点馋的时候,却望见玉旻皱了皱眉,不满地道:“不要了,你不专心,阿慎。”

    明慎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终于把憋了好一会儿的话说了出来:“旻哥哥,你其实就是想做吕字罢?”

    “并非如此,是药性没过去。”玉旻平静注视着他,带着一丁点儿审视的意味,“你是觉着朕不好好喝药,借机非要和你做吕字,在暗讽君主好色吗?”

    明慎吓得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来,旻哥哥,你把这碗药喝完罢。”

    虽然他心里当真就是这么觉得的,自从上回玉旻把他脖子上吻出痕迹便看出了端倪。不过他后来想了一下,又理解了,玉旻自从登基之后仿佛便放飞了自我,和他以前认知的旻哥哥有点不太一样,比如字迹不再是中规中矩的小楷,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学来了飘逸的行书;比如从前玉旻告诉他自己不喜欢歌舞戏剧这些个闹腾的东西,如今却翻修了戏楼,比如从前带着他砸过菩萨像,是个对神灵不敬的家伙,现在开始信奉无量天尊,还要他认真学习当皇后……等等,诸如此类。

    明慎觉得这很正常,就好比他后来也喜欢上了逛窑子一样,人一旦从憋了十年的困境中放出来,自然就会回归真我,顺便再找到一点以前不知道的乐子。他只是需要再花一点时间去了解现在的玉旻而已。

    玉旻喝完了药,明慎又手脚利索地扶着他躺下,伸手进去摸了摸温度,觉着床榻还是过于冷了,于是又试探着问道:“我再……给您加床被子?”

    玉旻未置可否。

    明慎就乐颠颠地抱了被子过来,细心地给他掖好被角,还给他塞了三个汤婆子,给玉旻额角放了块白汗巾。做完这一切后,他拍拍手,通知他:“那旻哥哥,我先走啦。”

    玉旻被他捂在被子里动弹不得,露出个头看他:“朕送你。”

    明慎道:“不用了,您好好躺着,唉唉别起来,我好不容易才把三床被子抻严实——”

    但是玉旻已经翻身下来了,作势要来抓他。明慎转身就溜,但还是被逮住了,玉旻从背后抱着他,挂在他身上的模样,低声道:“朕不想你走,朕生病了,你也不愿意陪陪朕吗?”

    明慎努力要从他怀中钻出去,拍拍他的手:“臣明天就过来啦,您快回床上去吧。”

    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旻哥哥今日有些小孩脾气,别闹啦。”

    玉旻矢口否认:“朕没有,只是因为药的缘故。你说的,明天要来。”

    明慎满口答应。

    两个人又是好一番拉扯,明慎这才得以走出大殿。

    外面的风轻飘飘的,夹杂着些许雨丝,出来后才知道里头有多暖和,踏出去的那一刻,明慎心头忽而也生出些许不舍来,也不知道是否是贪恋里头的温暖或是其他。

    他的视线扫过整齐开阔的前院,嗅见了那一丝微茫的血腥气。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他到底是忘了问玉旻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何以会收了王跋送的美人还差点被下药。

    有多美?

    他忽而有些好奇,也想瞧瞧玉旻究竟喜欢的是哪种类型,然而想想那美人多半已经挨了廷杖香消玉殒,他也就惴惴地放下了这层心思。

    他步下阶梯,想起玉玟跟他说的“抓奸”,不由得莞尔一笑,笑过之后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以后玉旻封妃,他要以男子身去平衡后宫吗?明慎慢慢想着,有点茫然。

    他听见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是玉旻跟着出来了,似乎是有什么话忘了想跟他说,到头来又什么也没说出口。明慎就冲他挥了挥手。

    玉旻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也冲他挥了挥手。

    *

    明慎出宫之后接到消息,说是霍冰已经抵达京城,入住明氏旧居。而且由于明慎自己没到的原因,是卜瑜前去接应了被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霍冰。

    明慎赶过去时,刚好和卜瑜一前一后错开,也没来得及留他喝杯茶。他进了院落后问了新来的家丁,又知道霍冰已经睡下了。

    平常霍冰不会睡这么早,明慎估摸着这回他哥生气了,跑去哐哐砸房门也不见霍冰应声,只得认命。

    他最近的任务好似就变成了哄哥哥,哄完玉旻哄霍冰,还需要不带重样的那种。

    明慎草草吃了点东西,打算沐浴洗漱早点睡,好明日一大早给霍冰负荆请罪。下人烧了热水,明慎也放松下来,拿了本书边泡澡边研读。一本治国疏还没看完两页,他卧房的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推开了,霍冰推着轮椅滑了进来,杀气凛然。

    明慎吓得差点没一头窜进水里。等看清是他哥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往下沉了沉,企图让木桶挡住自己的身体——

    倒不是避讳什么,而是白日玉旻又给他弄出好些个痕迹,若是霍冰闻起来,他当然百口莫辩。

    霍冰在门口看着他,凤眼一眯:“回来了?洗完澡我们谈谈?”

    明慎咽了咽口水,乖乖地道:“好。”

    霍冰还是没走,他推着轮椅滑了进来,在他房间里四处转着,仿佛视察:“还行。我没在这儿住过,这是你原来的房间?”

    明慎赶紧道:“是的,哥。”

    他一面注意观察着霍冰,一面想要趁他不注意时赶紧拿了袍子给自己挡住,几乎是他跨出浴桶的一瞬间,霍冰转过了身,视线往他这边扫了过来。

    明慎:“……”

    霍冰似乎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只是有些奇怪:“不擦擦水么?今日冷得很。”

    明慎赶紧道:“还好还好。”

    他一面打着寒战,一面窜到另一边去裹上了厚厚的衣裳。

    洗漱完毕后,他耷拉着脑袋推着霍冰去中堂坐下,点了炭火,找来了他父亲在时常躺着的一副白虎皮的绒椅,把霍冰扶上去。

    霍冰很满意:“有孝心,乖慎慎。”

    明慎立刻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又忙里忙外的要给霍冰拿点心吃,一副狗腿样,又去给霍冰按摩,几番真诚检讨之后,霍冰才勉强原谅了他:“行了,别忙活了,坐吧,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放你一马。过来跟哥哥唠会儿,这些天在京城里怎么样?”

    明慎于是把这几个月来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他,当然略去了他和玉旻这样那样的部分。霍冰听说他如今在卜瑜手下做事,又拜了乌云雅政为师之后,感叹道:“那凉了呀,我的宝贝慎慎,你跟了他们,你哥哥我也不得不跟着他们了,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呢?”

    明慎有点心虚:“还要商量吗?我,我一直都支持旻哥哥的,你也知道。”

    “你支持陛下自然没问题,但你也要知道,即便是同一立场,往后也会生出不同的派系。只要你当了乌云雅政的门生,和卜瑜称兄道弟,那你在旁人眼中便自动加入了他们的党派。往后他们要你效力,派你挡灾,你是去还是不去?”霍冰眼神幽暗,“我原来的打算,是让你等我三年,不跟任何人,到时候咱们兄弟俩一拨,你有皇帝恩宠,我有霍家的根基,而如今……”

    他用手指去推明慎的脑门,大叹道:“你呀你!听懂了没,啊?慎慎,这就是当老板和给人打下手的区别!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哥哥我断不可能抛下你一人,你已经做了选择,那我只好加入你们了。”

    明慎瞠目结舌:“还,还有这种讲究的么……可是哥,卜大人很靠谱的,他虽然和我同样都是陛下的伴读,可那个乌云大人我也听说了,是出了名的中立派,应当不碍事……”

    霍冰又点着他的脑门儿戳戳戳:“别人说他中立,你就真当他中立,是不是傻,啊?”

    明慎被他训得哑口无言。霍冰拿起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跟他讲着朝中事:

    “你师父,乌云雅政,看着老实憨厚,实则精明圆滑,当年张念景与青阳氏对立时,接连扳倒了所有的太子.党,意欲扶持三皇子上位,我们明霍两家仅仅是被牵连进去,有些个交情,便被赶尽杀绝。你说,他乌云雅政何以顶着青阳族部的大姓,稳稳地坐上了次辅之位呢?”

    明慎小心问道:“因为他特别有才能吗?”

    “有是有,可天下能人众多,他又不是带兵的将军,又哪里来的多么不可替代?”霍冰瞥了他一眼,“他早就倒戈了张党是真,现在暗中与张党决裂也是真。第一和第二,张念景不死,他就永远是次辅。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收了卜瑜为门生。”

    “卜瑜,此人看起来严谨正经,是个不偏不倚的良臣,实则早在给三皇子做伴读时已在为青阳氏做筹谋。你知道三太子是如何死的么?”

    明慎凑近了紧张兮兮地问:“怎么死的?”

    “卜瑜教他学字,因为三皇子《敕勒歌》中的‘敕’字写得不好,故而要求三皇子将此字反复抄写。一天之后,先帝——哦,现在是太上皇了,听闻的说法却是‘三殿下好以朱批书敕字’,勃然大怒,便挑了个时候过去看,正好看见三皇子在写这个字——卜瑜教他写的,撞上了,谁又说得清呢?”[1]

    霍冰撕开橘子的皮,听着哗啦哗啦脉络崩散的响动,将橘子瓣剥下来后,他又开始慢慢撕开剔透果肉外边的薄衣。

    “三皇子时年与陛下同岁,百口莫辩,正逢社稷坛神官卜出除旧布新之象,认为当有易主,太上皇一怒之下赐了鸩酒给三皇子……这一怒,就让他折损了最后一个儿子。人生气起来,是什么都忘了的,更何况太上皇本来昏聩,即便张念景把控朝局,也没有办法另死人复生,此时还剩的皇家血脉只有海南郡王一个还未出生、不知男女的孩子,另一个便是在冷宫中的陛下。”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霍冰将橘子外头那层透白的薄膜都剥了个干净,伸手喂给明慎,明慎凑过来塞进嘴里吃了,神情还有点惊恐:“那三皇子不是枉死了?”

    霍冰露出一个安稳的笑容:“皇家人能不把人的生死当生死,他们自个儿的生死自然也在其中,这是命,谁也没有办法。他不死,死的或许就是你的旻哥哥,你现在再看呢?”

    明慎对手指,小声道:“我不要旻哥哥死。”

    霍冰道:“那就罢了,都是快要及冠的人了,心要狠一点。”他把橘子的果肉都剔了出来放在白瓷盘里,剥了两个给明慎吃,剩下的让下人拿去后厨做橘子羹。

    看明慎吃得闷闷不乐,霍冰思考了一下,道:“当然,咱们家有一个人心狠就行了。”

    他伸手摸了摸明慎的头。

    明慎又问道:“那那个王跋呢?他为什么最近在跟旻哥哥套近乎?”

    霍冰沉吟道:“与其说是讨好,更不如说,张念景及其党羽已经感受到陛下的压迫力了,过来探探口风。童子科这件事可谓一石三鸟,转移了当下最大的矛盾,也即青阳氏和昭安公主的分封一事,打压了京中这一批不做实事的世家子弟,立威,还博得了当今寒门学子的一致好感。如果说此前还有人在观望这场君臣之争,那么至少近几年科考入仕而无好出身的人会偏向陛下这一边,这是民心所向。”

    明慎听得入神。霍冰又给他讲了许多朝廷秘闻,看明慎越来越兴奋的模样,有些无奈:“先去睡觉行不行?阿慎,哥哥我今儿被你丢在寒风中等了半个时辰,很是疲乏,改天再说啊乖。改天我出套题给你,锻炼一下你的官场生存能力。”

    明慎赶紧扶他坐回轮椅上,又推着他回房间躺好。

    他准备溜回自己房间,不料霍冰却一把把他抓了回来:“过来,今晚就睡这里。我之前没来过这儿,睡不惯。”

    明慎知道霍冰有点认床,换了地方经常夜里惊醒,于是乖乖留下来陪他。兄弟俩盖一床被子,头碰着头睡了。

    等明慎呼吸均匀后,霍冰却睁开了眼。

    床头的烛火还没有熄灭,接着暗淡的烛光,霍冰伸手探向明慎的领子,略微挑开一寸布料,看清了其下的东西——

    明慎的锁骨附近,赫然印着一枚吻痕。

    他皱了皱眉,低声道了一声:“狗皇帝。”而后翻身睡了。

    *

    明慎第二天一早醒来,便看到霍冰已经笑吟吟地立在床前看书了。

    “早,阿慎,我突然想到一个好法子,你要听听吗?”霍冰道。

    明慎好奇地凑过去,便见到霍冰点了点手里的书——那原来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一本坊间流传的禁.书,插画热辣刺激。

    他赶紧移开视线。

    霍冰道:“食色,性也。王跋能送美人,咱们也能送,这样足够公平,也免得陛下难做,想必陛下应当疲于应付姓王的罢?等姓王的知道,他送了美人,咱们不仅要送美人还要送珠宝祥瑞,看王跋还好意思让陛下拔高待遇么?”

    明慎道:“唔……”

    霍冰又道:“而且,你知道陛下喜欢哪样的女子吗?”

    明慎懵了:“旻哥哥以前只跟我说过,要选京中最美的女子当皇后。”

    “这你就不懂了,陛下这种闷葫芦呀,他爱的是奔放美丽,风情万种的那一类,唯独不会喜欢又笨又乖的清秀佳人,这样,我去选人,你去送人,阿慎,折子我都给你写好了。”

    明慎接过来一看,见到霍冰写道:“今后宫凋零,自陛下登基以来,日夜劳心,未有红袖添香之喜……”大意是为了江山社稷,也免得玉旻过劳死,所以送了八个美女过去照顾玉旻。

    明慎觉得不妥。他把霍冰的版本修改了一下,没有大动,只是悄悄添了几句白话:“臣最近很忙,大概不能够天天入宫,旻哥哥,你病了需要人照顾,女孩子会比臣来得贴心许多,纳妃不耽误帝后恩爱的,帮您参议后宫之事好像也是皇后的必要任务之一……我想,您是喜欢女孩子的罢。”

    他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仿佛捏着个烫手山芋。那天在庭院外看见的裸.身女子如在眼前,包括玉旻那一句又一句的“药性没过去”。

    如果当时去照顾玉旻的不是他而是某个女子,那女子现在会不会已经封了妃呢?

    他以前出自私心,曾想过以后他与玉旻各自婚娶后会如何,后来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便是玉旻登基,他光耀门楣,能和玉旻娶一对姐妹,这样往后还有话能说,还是亲人。

    如果可以,他是想要霸占他的旻哥哥的,但显然现在不行,因为玉旻是皇帝。

    明慎犹豫着,霍冰却不许他犹豫,直接把他赶出家门,和八个美女一起打包送进了宫中。

    玉旻听说明慎如约前来,让他直接去长宁殿,结果见到的就是一脸紧张的明慎,和他身后八位风情各异的美人。

    明慎涨红了脸,吭哧吭哧地把奏折交给他:“旻哥哥,我是来给你送,送……送,妃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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